傾述或傾聽（組詩）

鄉下的麥子

鄉下的麥子

并不像詩人們在稿紙上播種的那么茂

盛

譬如去年那一場雨

鄉下的麥子就成了溺水的孩子

父親熬了三天三夜

也只有一次次去麥田踱步而束手無策

父親說 要是那山坡上的樹木不砍的

那么徹底

山洪也不會那么肆虐 妄為

要是在田地邊上挖起壕筑上壩就好了

后來 父親想現在說什么都晚了

就用皺起的眉頭

鎖住了那些咬住心不放的思想

不再自言自語的父親

背著那雙磨滿老繭的手在麥子的哀怨

下

踱來又踱去

后來就干脆一屁股坐在麥子的身旁

一鍋一鍋地吸著旱煙

夜幕 又泅開無邊無際的時候

父親才望著天 罵了幾句臟話

然后一步一回頭

駝著背 讓夜裹走了

不再言語的父親

獨飲一盞燈火 醉了

后來 紅著雙眼和衣躺下

后來 在他翻來覆去的夢囈中

我諦聽到麥子在他那翻江倒海

五味俱全的胸膛里

偷著 發芽

水

水是為了流動為了活著而出現的

有生命的水并非是承受著自己生命的

重與輕

水是在以非我的生命 非我的方式而

存在著

有人說水是很柔情的那個女子

水是用來潔凈物品的

水是用來飲用灌田的

水是發電渡船的

我想 水就是水

水有自己的思想 自己的責任

自己的生命

有思想的水的存在只能屈從人類的需

要而存在

為時刻褻瀆它的人類思想而思想

才知道人類的無理與霸氣

水也聽慣了在它的左肩或右肩的岸上

那些樹木在鋸與斧聲中的那些句句帶

血的叫喊

才知道人類的意志是建立在萬物意志

之上的

人類是將在萬物的生命踩成廢墟而鮮

活著自身的生命

在人類的蹂躪之下水是沒有自己的存

在方式

水的存在只是一種工具

為了一條路可以隨意肢解水的軀體與

生命

為了一件臟衣服可以弄臟水的良心與

靈魂

水載重著人類施加的命運之輕與命運

之重

水是無辜的 無辜的水

讓我傷心一些與水命運相似的人或事

物

水的本質的存在是凈潔的

水來自大地干凈的心臟

水就是水

水是水做的

只有水的內心與外在才是一致的

通體透明表里如一

我敬重水

就像敬重一個人

一個值得敬重的靈魂干凈的人

一片林地

一片林地 像遭遇暴徒的搶劫

被鋸斷被挖掘

一些怎樣殘忍的刀斧

削斷了樹林健康的身軀

一些怎樣暴虐的鐵鍬

切斷了樹木的腳趾

一片林地 一片被蹂躪的林地

零亂的場面像被風暴襲擊的村莊

一樁樁斷木上汪滿了淚滴落著血

那泥土上剩下的樹坑

仿佛是一些驚慌失措的眼眶

一片林地莫明其妙地消失

讓我寢食不安

每當我走在田埂上

不再有那長長的綠蔭 遮風擋雨

不再有那啁啾的鳥們的歌唱

只是一場風雨

田野上的莊稼們失去了方向

面對這滿目悲愴的田野

我看到那些曾守護莊稼們的樹木的殘

根

陽光下還隱隱約約滲出心疼的淚

那田埂上 那些被挖空的樹坑

在風雨中睜著空洞而干涸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