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小城市２８起醫療腐敗案

2005年11月30日，欽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以受賄罪判處原欽州市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局長王志勤有期徒刑6年。不過，讓人難以置信的是，王志勤案只是去年廣西欽州法院系統陸續開庭審理和宣判的該市28起系列醫療腐敗案中的一個——

2005年3月初，欽州市欽北區人民檢察院收到一封舉報信，反映大直衛生院院長、會計、出納3人有共同收受藥品回扣的嫌疑，由于這封信中反映的事實較為詳實，欽北區人民檢察院立即將這條線索上報到欽州市人民檢察院偵查指揮中心。

偵查指揮中心領導分析后認為，此信反映的內容只是冰山一角。“這里面會有一張黑網！”

王志勤落網

接到舉報信后，欽州市人民檢察院決定全局出動，參與欽北區人民檢察院辦案，先從調查大直衛生院的問題打開缺口，然后實施由受賄人——藥商——新的受賄人——其他藥商——其他受賄人連環偵查策略。

周密部署后，欽北區人民檢察院率先行動，迅速找到大直衛生院受賄嫌疑人之一廖某。經說服教育，廖某承認收了回扣，并供出行賄人為欽州市某藥業公司的歐某。

檢察院當天下午就找到了歐某，經過審問，歐某承認除了大直衛生院有關人員外，還給了其他醫院領導回扣，并供出一條“重量級”線索：他曾送給欽州市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局長王志勤10萬元好處費。

案情重大！欽州市人民檢察院立即向自治區檢察院匯報了案情。根據區院偵查指揮中心的指示，負責此案的欽州市檢察院副檢察長孟耀軍立即派人到王志勤的住處布控，隨時掌握王志勤的動向。

第二天早上7時，孟耀軍帶領反貪干警來到王志勤住處“守株待兔”。不一會兒，王志勤從家里出來了，懷抱一包東西，神色匆匆地往樓下沖，有轉移證據和贓物的嫌疑。孟耀軍果斷下令：“馬上行動！”當王志勤打開車門時，偵查人員將他圍住了，“我們是欽州市反貪局的，請配合我們走一趟。”聽到“反貪局”幾個字，王志勤臉色頓時變了，但很快又“鎮靜”了下來，“好，我先去辦公室簽發幾份文件。”

反貪干警緊跟著他來到藥監局。在辦公室，王志勤先是東翻西翻，然后故作輕松地在一份“先進性教育動員實施方案”上簽署意見，見反貪干警一直警惕而耐心地站在旁邊，王志勤無可奈何地說：“好吧，我愿意向你們把問題說清楚。”

王志勤原來確實是想轉移證據的。前一天下午，他得知歐某被抓的消息后預感到事情不妙，決定把“引火燒身”的東西轉移藏匿起來，于是今天一大早他就出門了，但沒想到反貪干警比他動作還快！

斂財老手

對王志勤，反貪干警并不算陌生。現年57歲的王志勤出生于靈山縣一個農民家庭，早年當兵，退役后分到靈山縣一家企業工作，1982年開始從政，先后任副鎮長、鎮長、副縣長、市經委副主任。2002年初，欽州市藥品監督管理局組建，王志勤升任首任局長。

俗話說“萬事開頭難”，欽州市藥監局成立之初是很困難的，連個正規辦公場所都沒有，暫設在一個會館里，辦公經費和辦公設備更是奇缺，連輛小車都沒有，王志勤覺得當這個局長有點委屈，不過，這并沒有難倒他，他知道手中握有的藥監局的權力份量。他更明白“權能生錢”的道理。

2002年6月25日，欽州市藥監局召開黨組擴大會議，王克勤在會上提議，為解決局辦公經費緊張的問題，可考慮向新開藥店收取捐資贊助費，會議最后決定每個新開藥店業主必須交贊助費3000元以上。當然，以局名義收錢是不妥的，王志勤想出一個辦法，籌備成立欽州市醫藥質量管理協會，這是個行業社會機構，收錢就正當了。會后，該局市場科科長打電話或直接到各藥店口頭通知：“協會是大家的協會，一定要給予支持，捐資捐物都成。”

藥店老板心知肚明，這錢其實是捐給局里的，敢不捐嗎？于是出錢的出錢，出物的出物，“協會”很快收到市內80多家單位及個體藥店業主價值43萬余元的錢物，其中小客車1輛、電腦4臺、空調10臺、打印機6臺、小靈通一批。同年11月，藥監局以借支的名義從中拿出25萬元買了一輛風神藍鳥小轎車。

得到如此豐厚的“收獲”，王志勤還不滿足。欽州市藥監局接著發令，要市內每個個體藥店經營業主交納800元責任保證金，美其名曰“以此促使業主們保證藥品質量”，若不交則不換發新的《經營許可證》。以此招數，藥監局又先后收取了153家藥店業主12萬余元。

市藥監局無休無止的“要錢”激起了業主的憤怒，他們紛紛寫信到有關部門舉報。欽州市紀委進行調查，經查實后作出決定，給予王志勤黨內嚴重警告處分，對藥監局用捐款購買的藍鳥、收受的捐贈款物予以收繳。對于紀委的調查，老道的王志勤很爽快地承認了錯誤，并大作檢討，由此避過了更重的處分，仍舊當他的局長。

10萬元較量

反貪干警們知道，要對付這樣一個油滑的“老將”不是那么容易的。果然，王志勤被請進審訊室后，對偵查人員的提問總是以“不清楚”回答。“對峙”了10個小時后，王志勤才承認了他收受欽州市歐亞藥業有限公司老總歐某兩萬元的事實。

欽州市某藥業有限公司是一家新辦的私營企業，想在欽州市搞藥品批發，按準入條件，它是基本具備的，但由于辦理《藥品經營許可證》要到上級機關辦理，老總歐某不認識人，想來想去便向“老朋友”王志勤求助，王志勤一口答應，半年后許可證辦下來了。為了感謝王志勤，，歐某帶兩萬元來到王志勤的辦公室。望著這堆錢，王志勤發了一下愣，最后還是把他塞進了抽屜里。王志勤說，這些錢他一直沒拿回家，也沒存起來，幾次出差時缺錢，他就從中抽出一些頂上，出差完報賬后又補回去。

王志勤的初步交代，與歐某的供述有很大差距，顯然王志勤還有所隱瞞。第二天繼續審問，王志勤又承認還收了歐某8萬元。原來，歐某為了能拿到《藥品經營許可證》曾向王拍胸脯說若能辦到此證，他愿給王10萬元活動經費，于是2004年11月底公司正式營業后，歐某又提了8萬元來到王志勤的辦公室。案發后偵查人員從王志勤的辦公室搜出用信封裝著的9萬多元，從他身上搜出8萬余元的存款單，從他家中搜出四處住房的房產證。

牽出28案

對王志勤的突破使欽州市藥監局市場科科長褚清秀等人的貪污行為一一暴露出來。2002年9月，褚清秀到欽州市某電腦制作中心印制200本《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品管理法實施條例》，印刷費為2030元，但在開發票時，褚清秀竟要該中心老板張某開具16800元。之后他拿回單位報賬，將多出的14770元據為己有。

在欽州市檢察院偵查指揮中心突破王志勤的同時，欽北區檢察院也迅速行動，一鼓作氣偵破了大直、那蒙、平吉等鄉鎮6個衛生院8名受賄人，并發現一批來自欽州、南寧、玉林及廣東吳川的藥商在欽州進行藥品經營活動中，也實施了同樣的銷售回扣的方式，藥品銷售范圍除了欽北區，還涉及欽南區、靈山縣、浦北縣部分衛生院。

一些衛生院、醫院院長聞風而動慌忙“補漏”，將過去單位收的已私分的回扣退出來入單位賬；而一些藥商怕惹麻煩，也躲得遠遠的，給案件的深挖帶來了困難。“一定要把這些藥商找到！”市檢察院偵查指揮中心派出偵查員奔赴各地尋找藥商。經過兩個月的努力，陸續找到了4名藥商。2005年7月，又在欽州紅十字會醫院找到了在欽州市供藥量最大的廣東藥商楊某。

開始，楊某只承認給了一些醫院15%的明扣和5%的暗扣。根據楊某的供認，檢察機關抽查調取了一個衛生院的賬目，發現藥商給醫院的15%明扣和5%的暗扣都已入了賬，而且賬目也作了重新整理。

辦案人員分析，藥商的回扣不可能只給單位，應該還會給相關人員。經過反復較量，楊某終于供出其在藥品銷售中除了給單位明扣和暗扣，還給了一些衛生院院長3%左右回扣的情況。案件深挖取得突破，12個衛生院院長受賄行為暴露，有的院長吃回扣達10多萬元。

掌握了這些線索后，欽州市檢察機關展開全面會戰，市院和各城區（縣）檢察院抽調20多名偵查員，實行分組辦案和異地指定管轄相結合，全面鋪開偵查。在浩大的聲勢下，8名檢察機關已掌握證據的曾任和現任的衛生院院長投案自首，還有兩名檢察機關尚未掌握證據的涉案人也走進了檢察院。

此系列案共挖出28個案源，涉案人員28人，涉案資金200多萬元。2005年11月30日，欽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以受賄罪判處王志勤有期徒刑6年。

一座小城市的醫療衛生系統竟發生這么多起腐敗案，確實讓人吃驚。一位檢察官認為，醫療衛生系統賄賂已成為十分嚴重的現象，藥品采購給（要）回扣成為這一行業普遍的“潛規則”。這種現象的產生，與我國公立醫療單位藥品采購不透明的體制有極大的關系。因此，在公立醫療單位大力推行藥品、醫療器械采購公開招標投標的競爭機制，實行“非招標不購進”的措施變得十分緊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