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爸爸長得非常帥,但人很憨厚,經常被我和媽媽欺負。我小時候叫他爸爸;學了英語后,叫他“呆弟”;看了錢鐘書女兒給錢鐘書畫的一幅名為“賽丑”的畫,我和媽媽都叫他是“賽丑”。爸爸沒學過英語,也不知道錢鐘書是誰,所以至今也不知道后兩個稱呼是什么意思,反正知道是叫他。看他每次很高興地應著,我和媽媽都忍俊不禁。
媽媽長得不及爸爸,但據她夸口,她年輕的時候特別漂亮,是因為照顧我和爸爸才變得不漂亮了。媽媽最閃光的地方就是她的聰明和幽默,每次和她打撲克,我輸了以后都要生氣,生氣我為什么會有這么聰明的媽媽。
二
今年“三八”婦女節那天,晚上放學,我送給媽媽一支玫瑰。媽媽很高興,告訴我她們單位還發了一件襯衣。我一看襯衣是男式的,問:“媽媽,婦女的節日為什么發男式的襯衣?”媽媽說:“這是我們校長的決定,不知道為什么。”
不一會兒,爸爸下班回來了,媽媽馬上從廚房出來,面帶笑容。最近爸爸工作很忙,每次爸爸工作忙的時候,媽媽都是笑臉相迎。媽媽把襯衣拿給爸爸看,說:“老公,我們婦女節發襯衣,男式和女式的都有,自己選,我看你最近太辛苦了,我就選了一件男式的。”
老爸面露喜悅之色,拿過襯衣看了看,很滿意。吃飯時,媽媽對我訝異的目光視而不見,又把爸爸回家時對爸爸說的話重復了一遍,爸爸聽了,很是受用。
吃完飯,爸爸主動要求洗碗,但被媽媽溫柔地拒絕了。平時我家都是爸爸洗碗,但遇到爸爸工作忙的時候媽媽就會接過洗碗的任務。我看到爸爸感動得抿著嘴站在媽媽身后呆了半天。
晚飯后,我寫了一會兒作業,趁媽媽上洗手間之際,悄悄地來到爸爸身邊,小聲說:“‘呆弟’,我媽告訴我她單位根本沒有女式襯衣,都是男式的,不要也得要!”
沒想到老爸對我橫眉冷目道:“想挑撥我和你媽的關系,沒門!”
我正想分辯,看見老媽從衛生間出來,看我的目光像翠鳥捉魚時一樣銳利,冷冷地說:“背叛我的人是不會有好下場的!”我嚇得立馬溜回自己的房間——我哪敢背叛她呀,我只不過想看看爸爸知道真相后的表情。沒想到,碰了一鼻子灰。
三
最近,老爸很閑,每竣工一個工程,都要休息幾天,用他自己的話說,是養精蓄銳,以備他日再戰。老媽卻很忙,她們學校要迎接檢查。
星期六,我和爸爸在家,媽媽唉聲嘆氣地到學校去準備檢查的資料。臨走時,她給我和爸爸分別布置了一系列任務。
晚上,媽媽回來時,老爸去倒垃圾了,老媽問我:“丹凝,你爸爸今天在家干什么了?”我實話實說:“我‘呆弟’大部分時間都在看電視。”
老媽邊喝水,邊和我談單位準備檢查的事,正談得起勁兒,門鈴響了,我說:“是‘呆弟’倒垃圾回來了。”老媽一聽,立刻沖到臥室,躺在床上。
門開了,老爸問:“你媽呢?”沒等我回答,老媽在床上有氣無力地說:“我累得頭暈,躺一會兒,你們誰也別跟我說話,晚飯也別叫我吃。”
老爸面露驚慌之色,一邊手忙腳亂地做飯,一邊時不時擔心地望望媽媽。我來到老媽面前,問她哪不舒服,老媽沖我使了個眼色,我知道她是裝的,小聲說:“媽,你裝得比真的還像!”我沒有忍住,一下子笑出了聲。
只聽老爸在廚房大聲說:“丹凝,你這孩子太不懂事了,你媽不舒服,也不給她倒杯水,還在那笑!去聽會兒英語,讓你媽安靜安靜!”我氣急敗壞地回到我的房間聽英語。老爸做完飯,叫我和老媽吃飯,桌上盡是媽媽喜歡吃的菜。
據我所知,老媽還經常用這一手嚇唬她的學生,哪天學生特別不聽話,老媽給學生講完道理,還會加上一句:“我今天很不舒服,明天能不能來給你們上課還不一定,這完全取決于你們的表現。”據老媽說,這個方法很好用,因為她的學生很愛她。
四
母親節這一天,中午放學,媽媽到學校接我,我遠遠就看見媽媽摩托車的車筐里放著一個大花籃。那個花籃美極了,我第一次看見這么大、這么美的花籃。媽媽告訴我是一個家長送的。一路上,路人都向我們這張望,我和媽媽高興極了。
回到家,媽媽氣喘吁吁地把花籃放到客廳里,爸爸手里拿著書從臥室里出來,看著花籃,目瞪口呆的樣子。他一邊幫媽媽找地方放,一邊問誰送的。媽媽平靜地說:“一個多年未見的老同學,開著寶馬車。”老爸又問:“男的還是女的?”媽媽說:“男的呀,還有女的給女的送花的嗎?”
老爸立即停了下來,氣沖沖地說:“這花籃有股味,放在家里準會招蟲子,拿出去!”
我和媽媽笑作一團,因為我們在路上就計劃好了這么說,還猜測了老爸的表現,和現在的一模一樣!我怕這么美的花真被放到外面,忙告訴爸爸這是一個學生家長送的,因為她的孩子這學期進步很大。
老爸臉上沉重的表情消失了,他把花籃放到客廳最醒目的地方,還每天晚上把花籃端到走廊,用噴壺噴水,以延長花朵的壽命。可惜無論照顧得多么細致,它們終究會枯萎。爸爸把花籃里的兩根竹子留了下來,放在裝著礦泉水的玻璃瓶里,每天換水。
竹子在老爸的精心照顧下,很快生出了白色的根,葉子碧綠碧綠的,充滿了活力,讓人看了心情十分舒暢。不久后,兩支竹子的根在玻璃瓶里糾結在一起,不分彼此。媽媽見了,對爸爸說:“這多像我倆,‘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情綿綿無絕期。’”
爸爸聽了,喜出望外,感動得一塌糊涂,對那兩棵竹子照看得更為盡心。
五
我們家三個人的衣服很少有白色的,因為媽媽嫌它們太難洗。
今年,媽媽買了一件白上衣、一條白褲子,穿著很好看,可是清洗起來確實很費事。
一天,媽媽對我說:“丹凝,我這條白褲子好像洗不白,怎么辦?”
我說:“那還不簡單?再買條新的。”
老媽瞪了我一眼說:“站著說話不腰疼,你當錢是大水沖來的嗎?”
她馬上授意我,爸爸回來怎么和她配合,讓爸爸心甘情愿地給她洗褲子,因為爸爸洗衣服特別干凈,只是不肯輕易出手。
吃完晚飯,媽媽讓爸爸歇著,她洗碗。
按預定計劃,我說:“媽,你說劉德華好,還是我爸爸好?”
媽媽用特別溫柔的聲音說:“當然是你爸爸好了,你爸爸能把咱家的煤氣罐從地下室扛上來,劉德華給咱家扛過煤氣罐嗎?你爸爸能在下雨天給你送傘,劉德華能嗎?”
老爸正坐在客廳喝茶,美滋滋地笑著,突然省悟了,說:“你們又有什么事做不好,要我幫忙吧?”
老媽笑瞇瞇地說:“我老公還比劉德華聰明,我那條白褲子洗不出來了,請老公幫忙。”
老爸驕傲地說:“這還不簡單,今晚我就擺平它!”
老爸洗出來的褲子,比新買的時候還白。
不過,這個方法并不是屢試不爽的,也要看老爸當天的心情。幾天后,媽媽的白上衣洗不出來,我和老媽又如法炮制。沒想到老爸說:“少來這個,洗不出來就別買白的,我上班累得要命,還要給你洗衣服,想得美!”
我想,這次老媽可沒轍了。
老媽臉色一沉,說:“不給洗,就買新的,這件衣服兩百多元,大不了再買一件一樣的。”
老爸吃驚地說:“兩百多元?連袖都沒有,你怎么舍得?”
老媽說:“現在衣料用得越少,衣服越值錢,下次我買個吊帶的!”
老爸當了真,說:“花那么多錢買個吊帶的!再說,能穿出去嗎?”
老媽手里拿著那件沒洗出來的白上衣說:“穿不出去,就在家穿。這件倒不是吊帶的,可是沒洗出來,還是穿不出去!”
老爸看了看那件衣服說:“不就一件衣服嗎?放盆里,我一會兒洗。”
老爸洗衣服的時候,我偷偷地問老媽:“‘耳總’老媽,那件衣服不是四十元嗎,你怎么說是兩百元?”
老媽笑嘻嘻地說:“‘竹本’,不說兩百元,你爸能重視嗎?真是越來越‘竹本’了。”
“耳總老媽”是我對老媽的昵稱,就是聰明媽媽的意思;“竹本”是媽媽給我起的外號,就是笨的意思。我覺得任何人和媽媽比,都是“竹本”。
吃完晚飯,我們一家人出去散步。不知不覺中,我們走成了三角形,前面的是我,左后方是爸爸,右后方是媽媽,這三角形是多么穩定而美麗的圖形啊,就像我們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