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蘭中醫瑪麗亞

昨天我收到了芬蘭好友瑪麗亞發來的E-mail。她不無欣慰地提到了她的小中醫針灸診所，自去年四五月份開張以來，雖沒有花一分錢的廣告費，卻已經接納了125個病人了。看到很多病人在這里治好了多年不愈的頑疾，她由衷地感到自己生命的價值。對于瑪麗亞，活著就是要不斷挑戰自己，不斷發現自己的價值。42歲，當許多女人以為自己已經老了的時候，瑪麗亞為自己設定了一個嶄新的、幾乎不可能實現的目標：她開始學習中文，邊工作邊系統地參加中醫理論的學習；46歲，她開辦了屬于自己的小中醫診所，并在一年的時間內憑著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許多患者、甚至不少醫學界專家的認可。我為她感到驕傲，也為祖國的醫學在海外發揚光大而感到無比自豪。

我在芬蘭居住已經10年有余了，但真正算得上朋友的芬蘭人卻不認識幾個。原因之一是芬蘭人性格過于內向，交友謹慎。而瑪麗亞撞到我的生活中成為我的好朋友是緣于一次火車上的偶遇。那是1997年11月的一天，我搭通勤火車獨自去上班，瑪麗亞剛好就坐在我對面，她手里拿著一本中文讀本，使我頓時對她產生了親近感，忍不住開口同她講話。此后的幾年里，我們以語言交換為由，定期或不定期地碰面聊天，談人生，談生活，漸漸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在我眼里，瑪麗亞可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她受過經濟學的高等教育；作為瑞典裔芬蘭人，除瑞典語、芬蘭語之外，她還精通英語、德語、法語和西班牙語；她的繪畫天賦令我刮目相看，我們一起學習的時候，她總能三筆兩筆就勾畫出她要描述的東西，讓我驚訝不已。她在90年代初還出過一本漫畫集，她輕描淡寫地說這本書是她在曾經失業的日子里為打發時間而畫的，但每每翻看這本漫畫，她的幽默、睿智總是躍然紙上。

認識瑪麗亞時，她已經40出頭了，在一家廣告公司有一份收入不錯的工作，有個當醫生的丈夫和一對十幾歲的兒女。這樣的生活在一般人眼里幾乎是完美的，但不知足的瑪麗亞硬是開始了艱難的中文和中醫學習。那時她雖然是才開始學中文，但打太極拳卻已經打了好幾年了，能打一套非常漂亮的太極拳。

她1986年第一次到中國旅游時，看到公園里有人打這慢騰騰的怪拳，當時有兩個念頭：“第一，這個拳太好笑了；第二，我這輩子不會學這玩意兒的！”但1992年她偶然認識了一位太極拳老師，出于好奇開始學了一點，沒想到三個月下來，身體竟有了大變化——在食量幾乎增加一倍的情況下，體重卻減下了10公斤，整個人感到精力充沛；更令人驚奇的是多年來的婦科病也奇跡般地好了。從此，她一下子對中國古老的文化著了迷。在以后的日子里，她從未間斷太極拳的練習，而且還帶著她的一兒一女跟著中國老師學習中國功夫。2001年3月，她參加了在三亞舉辦的“第一界國際太極拳健康大會”，在四十二式太極劍術的比賽上取得了第八名的好成績。

雖然早在1992年就有心學習中文，但是瑪麗亞一看到中國的方塊字、聽到那怪怪的四聲發音就先被嚇住了。然而這一念頭從出現在她頭腦中這一天起就從未真正隱去。五年后有一天，她問自己：“為什么呢？如果五年前就開始學習，一點一點地到今天，不也能學了很多了嗎？時間總是會流逝的，無論你是怎樣安排它。”就這樣，她成了赫爾辛基大學中文班里年齡最大的學生。她一邊上班，一邊學中文和中醫學，還要照顧家庭，她的忙碌可想而知。我們約定每周碰面一次，學習2小時的漢語和芬蘭語，她的勤奮和努力每每使我汗顏。中醫的學習是更巨大的挑戰，厚厚的中醫書，成千上萬的經絡、穴位，連中國人都是極難記憶的，但瑪麗亞硬是憑著努力，一門一門通過了考試，終于在2001年初通過了最后的考試，拿到了結業證書。在我們共同學習的那四五年時間里，除了我這個業余的中文老師兼好友外，瑪麗亞幾乎斷絕了與其他所有朋友的交往，就是一心一意地閉門學習。我曾經問她，難道是想將來作中醫不成？她笑笑說：“誰知道呢？看吧。”還在學習期間，她就曾成功地用針灸方法為她一個朋友治好了困擾多年的過敏病癥，也曾用傳統的中醫按摩方法為他人緩解突發的腸胃痙攣和劇烈的頭痛。初試牛刀的她嘗到了為他人解除病痛的喜悅，她又如何能抵擋得住這走向“成功”的誘惑呢？結業以后又過了兩三年，這時瑪麗亞已經有46歲了，她毅然辭掉了從前的工作，在赫爾辛基市中心的鬧市區開了一家屬于自己的小中醫診所，在年近半百之時開始了全新的創業。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2004年7月的一天下午，我去了她剛開張不久的診所，見到了正在工作著的瑪麗亞。簡單裝修過的診室里放著一張病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桌上擺著一臺計算機，墻上的書架上擺滿了中醫書籍，其中還有幾本是中文的。她穿著白色對襟的唐裝，給人祥和而專業的感覺。說起她開業兩個月來的成績，她的臉上洋溢著成功的喜悅。她說沒有想到自己這么幸運，在朋友的推薦下，一天找她看病的人常常能有五六個，她自己都感到意外，如今的芬蘭人對中醫竟然接受程度這么高。病人中男女老少都有，很多都是瑞典裔芬蘭人，雖然赫爾辛基已經有好幾家中國人開辦的中醫診所，但由于語言的溝通問題，他們還是更喜歡來瑪麗亞這里。但她的壓力也很大，因為你永遠也不知道你的新病人是怎么樣的情形，永遠要面對挑戰。

瑪麗亞常常調侃說自己是一個“瘋女人”，什么都想試著去做。她對新事物的好奇和探索之心好像永遠都不會停止。她的努力和堅持不懈像一面鏡子似的，照出我的懶散，讓我不敢懈怠。目睹她的每一點進步，你都無法不被打動。十多年來，她從喜愛中國文化，到潛心學習中醫理論，一直到開中醫診所——一步一步地把自己朦朧的夢想變成了現實。瑪麗亞的丈夫對她也從最初的嘲笑、懷疑、不支持，發展到后來的敬佩和相互幫助。這一過程充分折射出一個獨立、自尊、永不言棄的西方女性的人格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