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四首

狗尾草

阿拉門背后山坡上

小小的狗尾草

根深深地扎進

淺淺的紅土地里

沒人看見你在風中舞蹈

細細的腰身

裝著小小的幸福

更沒人看見

一層薄薄的白霜

就壓折了你枯黃的腰身

夜深人靜的時候

我常常想起

小小的阿拉門寨子里

我那些小小的鄉親

田 埂

寨子旁邊層層的梯田

環繞著一個小土丘

坐落在土丘上的老廟

就是我們的小學校

鳥鳴像神的聲音

喚醒我混沌的童年

掏出昨晚埋在火塘里的紅薯

踩著田埂上的薄霜去上學

迷霧環繞的小學校

顯得有些虛幻

每一次上學都是一次攀登

再怎么寒冷

也要升到學校的高度

清亮的水田收藏了

我童年所有的快樂

三月滑溜的泥鰍

鉆進撮箕的圈套

四月我念著

“螞螂螞螂釘樁

小狗小狗栽秧”的童謠

躡手躡腳在田埂上捉蜻蜓

我在田埂上摔跤

我在水田里打澡

全身沾滿田泥的我

像只泥猴順著白亮亮的梯田

那光滑的樓梯爬呀爬

終于爬出了山寨

太陽雨

“太陽雨，出茵子”

夏天的云

是上帝晾曬的一塊濕帕子

老是在滴水

一陣太陽一陣雨

甚至大太陽的也下雨

雨把細細的手插進土里

拉著菌子的頭往上提

提出滿山遍野的驚喜

我在山上走累了

在鋪滿松針的地上睡著了

我做了個夢

自己飄起來了

醒來才發現

有三朵冒土的青頭茵

在拱我的背

山頂上裸睡的少年

別看那山尖尖的

當砍柴的少年

獨自爬上高高的山頂

卻是一個平臺

一塊鋪滿青苔的巨大石板

邊緣圍著一叢叢鐵栗樹

在別人的目光無法抵達的高度

在春天溫暖的陽光下

少年大喜過望脫光衣裳

讓正在發育的胴體

接受春風的洗禮

揮舞柴刀

砍倒一棵棵羞怯

身上晶瑩的汗珠

如一片片閃光的魚鱗

柔軟的青苔成了

少年做白日夢的溫床

涼爽的春風輕輕為他擦去汗水

少年夢見了大海

自己變成了一條自由的魚

在清涼的海水里暢游

恍惚中聽到有人講話

少年翻了個身

慌忙拉一片白云蓋在身上

在古老的阿拉門寨子

這是少年一個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