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柏,一種樹干挺拔、樹葉蒼翠的常綠喬木,它有黃連的苦味,有翠柏的風骨,在離會理縣城近百公里的東北面山區普遍生長著。那里有一個全縣最邊遠的少數民族鄉,因為黃柏而得名,鄉上的小學,也叫黃柏小學。在黃柏小學,有一個像黃柏樹一般扎根山區,以帶病之軀十五年如一日,頑強支撐起一片藍天,嘔心瀝血獻身教育的好老師,他就是黃柏鄉中心小學校長——共產黨員趙德銀。
回報桑梓:他是個重情的大孝子
趙德銀1966年11月出生于黃柏鄉六官村三組的一個彝族家庭,8歲時父親去世,14歲時又失去母親。未成年的趙德銀,是由大哥大嫂撫養長大的,在親戚朋友和社會的資助下,他勉強維持著充滿艱辛的學業。失去雙親的趙德銀,深知讀書機會的難得,因此倍加珍惜在學校里的每一天,日夜發奮苦讀,終于成為那時全鄉學生中的佼佼者。
1981年,趙德銀以優異成績考入縣城中學,成為會理縣民族中學第一批少數民族初中生。1983年,趙德銀初中畢業,面臨一個兩難的選擇:一是上高中,考大學,永遠離開窮鄉僻壤;二是考中專,回家鄉,盡快回報社會。趙德銀最終選擇了后者,而且選擇了師范專業,于1983年考入了涼山民族師范學校。在民師校,品學兼優的趙德銀先后擔任學生會體育部長、學生會副主席,同學們佩服他,老師們贊賞他,他是全校師生公認的優生、“能人”。1987年,趙德銀中師畢業,憑他在學校的突出表現,完全可以分配到涼山州條件更好的地方任教,甚至改行從事更吃香的職業,但他決心已定,毅然回到家鄉會理縣太平區任教,先是被分配到全縣最貧窮、最偏僻、最艱苦的兩個高山彝族貧困鄉之一——法坪鄉教書。三年后的1990年,他又主動要求回到自己的出生地——離縣城更遠、條件比法坪鄉更艱苦的黃柏鄉任教。這種選擇,讓很多人不理解,他們覺得趙德銀是丟了鳳凰巢,回到老鴰窩,只有他最親近的人才明白,幼失雙親的趙德銀是個視長兄如父、長嫂如母的大孝子,他義無反顧地回到家鄉,一是決心像當年兄嫂撫養他那樣,親自承擔起撫養侄兒們的責任;更重要的是,他要回報生于斯、長于斯的故土。趙德銀說:“俗話說得好:‘兒不嫌母丑,狗不嫌家窮。’像我這樣一個中師畢業生,在發達的地方到處都找得到,有我不多,無我不少,但是在黃柏這樣蠻荒的高山彝鄉,我就是個急需的人才,這里才是我的用武之地,我的一生,只有和故鄉連在一起才會有點意義。”
心系教育:他是個難得的好校長
回到黃柏鄉工作的趙德銀,被組織任命為鄉中心小學校長。從此,學校就是他的家,老師就是他的親人,學生就是他的孩子,他把全部心血,都花在了那些遠離城市文明、操著滿口彝腔的農家孩子身上。
自打趙德銀調到黃柏鄉中心小學工作以來,黃柏鄉小學已經連續15年未調入一個公辦教師,好不容易在1992年調入的一個“正宗”老師,也在一年后走掉了,不少人寧肯不要“鐵飯碗”,也不愿在黃柏這樣艱苦的地方呆下去。調不來公辦教師,趙德銀就想方設法去請代課教師,他心里只有一個信念:無論如何不能讓學校垮掉,不能讓學生失學。趙德銀的腦子,把全鄉從外地讀書回來的各級學校畢業生摸排了無數遍,這些“秀才”,在他心目中都是無價之寶。他們都曾經是趙德銀的學生,如今趙德銀放下老師的架子,恭恭敬敬地親自登門拜訪,請求他們出來任教。畢業于省彝文學校的盧發友,被趙德銀請到魚洞村小學當代課教師,盧老師的老家在鹿角村,離教學點比較遠,生活十分不便。為了解決盧老師的實際困難,趙德銀鼎力相助,在教育部門和區鄉有關領導的支持下,他出面與魚洞村委會協商,讓盧老師的愛人在魚洞村承包了四畝土地,終于使盧老師解除了后顧之憂,安心從事教育工作。至今,黃柏鄉共有9名教師,其中3名代課教師全是趙德銀以前的學生。代課教師工資很低,每月只有200元,但他們理解黨和政府以及學校的實際困難,他們說:“趙老師為了彝族娃娃能夠上學都能這樣,我們還有什么說的!”
黃柏鄉天寒地薄,主產的農作物只有洋芋和蕎子。為了讓寄宿制學生吃飽吃好,趙德銀常常組織教師利用休息時間到附近縣的產稻區為學生購買大米,每次都要來回奔波150多公里。近四年,他們先后買回大米4萬多斤,平均每斤比在別的地方購買要便宜1角5分錢,為學校和學生節約了一筆不小的開支。一次,趙德銀外出買米押車歸來,車到寧南老路埡口遇到暴雨,道路泥濘不堪,險些車毀人亡,他和司機只好在傾盆大雨中露宿荒山野嶺,直到第二天雨過天晴,太陽曬干路面后才又啟程。如果遇上較長時間的陰雨天氣,道路阻斷,糧食買不回來,趙德銀就只好充當“托缽僧”,抹下臉皮親自挨家挨戶地到有大米的老鄉家借糧。一想到娃娃們面臨挨餓的危險,他心里就焦急萬分,為了使學生的伙食不至于斷頓,不論路多遠他都去借,等糧食買回來,他又一家一家挨著去還。
由于山高路陡,交通不便,不能及時運進山來的不僅有糧食,有時還有急需的教材和教具。1994年9月,又遇一個陰雨連綿的開學日子,運教材的車子開到魚洞村就再也無法行走,為了把教材及時發到學生手中,趙德銀親自上陣,組織教師,硬是用人背馬馱的方法,在綿綿細雨中,踩著泥濘不堪的山路,來回30多公里,把大包小包的教材運回了學校,保證了新學期的按時開學。
黃柏小學坐落在一座大山腳下,每年長達數月的雨季趙德銀都憂心忡忡,每個大雨之夜,趙德銀都提心吊膽,由于擔心山洪暴發和泥石流的襲擊,他常常熬更守夜睜大眼睛密切關注后山的情況,若有險情,立即叫醒住校師生快速撤離。這樣的不眠之夜,趙德銀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個,為了不影響教學,每個風雨之夜過后,第二天他還得強打精神出現在講臺上,師生們看到的是,趙校長眼里布滿的血絲,他們心里感受到的是,趙校長汩汩流淌的心血。
千金散盡:他是個富有的窮光蛋
回到黃柏鄉擔任中心小學校長的趙德銀,面臨的是入學率只有50%,全鄉小學只有70多名在校學生的嚴峻形勢。為了提高學生的入學率,趙德銀帶著教師們挨家挨戶地做工作,可是好話說盡,家長們就是不為所動,原因只有一個:沒錢,交不起娃娃的學費。趙德銀把心一橫,二話不說就一口答應為孩子墊學費,等家長以后有錢了再給。他知道,在黃柏這樣貧窮的山區,這一墊,付出的錢何時才能收回,能不能收回,這都是一個未知數了,可他從來不計較。
就這樣,為了使那些貧窮的彝家孩子不致失學,趙德銀從到黃柏鄉任教的第一年起,每年都要為學生墊付1600左右的學費,一墊就是十五年。從1990年至今,趙德銀因為墊支而無法收回的個人款項累計已達1800多元。由于經濟上經常透支,趙德銀有時幾近家貧如洗,1990年大女兒趙娟考入縣民族小學讀書,他連女兒入學的學費也交不起,最后還是向親戚朋友東挪西借了600元才替女兒交了學費。到1998年,已經工作了整整11個年頭的趙德銀,盤點全部家當,不但沒有一分錢的存款,還欠下了7000多元的債務。貧窮的趙德銀,對自己的孩子十分吝嗇,但對兄嫂的孩子,卻十分慷慨。從他參加工作有固定收入的第一個月起,兩個侄兒上學的費用,就由他一人承擔,一直到將他們分別負擔到大專、中專畢業。十余年間,趙德銀累計花去了3萬多元。
每個學年結束,該開個總結會了,可是學校連買茶葉的錢也沒有,看著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工作的教師們,趙德銀于心不忍,常常自己掏腰包請大家吃一頓團圓飯。飯桌上,喝了一點土制小灶酒的趙德銀不免有些感慨,他給老師們逐一敬酒,掏著心窩說:“我趙德銀是個窮光蛋,但黨和政府重視教育,在黃柏這樣條件惡劣的鄉,還是建起了這么像樣的學校。每當我看到學校還在正常行課,老師們還在認真教書,娃娃們還在好好上學,我心里就有說不出的高興和滿足!”
科技推廣:他是個文明的傳播者
科技興農,是發展山區農業經濟,使農民擺脫貧困的必由之路。在黃柏這樣的邊遠山區,趙德銀這樣的文化人就是文明的傳播者,就是知識的象征和智慧的化身,他所擔負的,遠遠不僅是教師這個單純的角色。
1998年,縣農業局推廣種植脫毒薯,但是千百年來種慣了“老洋芋”的山民們,為求一個“把穩”,怎么也不肯接受新東西。趙德銀的妻子盧成燕是在家種地的農民,家里至今還承包著8、9畝責任地。趙德銀知道自己在鄉親們心目中的份量,為了給鄉親們做個榜樣,他毅然帶頭在全鄉第一個種植脫毒薯,并取得了成功。當年,他家收獲脫毒薯4500余斤,鄉上組織全鄉的農民都來他家參觀,一時間,他家的脫毒薯作為種子成了搶手貨,每斤價格要比老品種洋芋高許多。為了使脫毒薯種植盡快在全鄉推廣開來,使鄉親們得到更多的實惠,趙德銀放棄賣高價的絕好機會,除了自家留下500斤來年做種外,其余4000多斤全部讓鄉親們用“老洋芋”等量對換去做了種子。
黑山羊是會理享譽四方的一個畜牧品牌,為了保護生態環境,近年全縣大力推廣黑山羊圈養技術。可是在黃柏鄉這樣世俗傳統觀念很濃厚的地方,老百姓的認識很難一步到位,他們說:“黃柏鄉哪家出門都是山,羊子放到山上去吃草不就行了,搞啥子圈養哦!”為了給故鄉保留一片青山綠水,為了讓鄉親們及時轉過思想上的彎,打消顧慮,趙德銀決定再次充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在2001年率先搞起了黑山羊圈養,給全鄉農戶做出了榜樣。2003年,鄉上舉辦成人科技教育培訓班,趙德銀作為主講教師,結合自家種植養殖的成功經驗,現身說法,給鄉親們傳授急需的農業科技知識和信息,受到大家的一致好評。
帶病工作:他是個堅強的男子漢
外表清癯干練的趙德銀,整日不停地為學校的事情奔波忙碌,可是有誰知道,他一直是個身患疾病的不幸者。
趙德銀所得的,是一種名叫先天性睪丸結核的疾病,應該說,得這種病的機率是極小的,但在茫茫人海中,趙德銀偏偏成了不幸者。長期以來,無情的病魔一直如影隨形地伴隨著他,折磨著他,給他的肉體和精神帶來雙重的痛苦,但他不愿表露出半點的疲憊和衰弱,他要讓老師和學生們從他的身上看到健康,看到活力,看到希望。身處黃柏這樣嚴酷的自然環境,作為一校之長,雖然不是“校長兼小工,上課又打鐘”,但學校里的很多事情他都得過問,常言道:“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和其他地方的鄉中心完小相比,黃柏鄉小學要完成的工作,并不減少任何一個項目,相反,由于所處環境條件的限制,要完成任何一項工作,都要付出比其他地方同級小學更艱辛的努力。為此,趙德銀拖著疾病纏身的軀體,十五年來,再高的山,他照樣爬,再遠的路,他照樣走,再苦的日子,他照樣過。但是,疾病并不因為趙德銀是個人見人敬的大好人而放過他,趙德銀也知道諱疾忌醫總不是辦法,他只能利用假期,抽出有限的時間去求醫問藥,默默治病。妻子理解他,鼓勵他、支持他,常常變賣家里稍微值錢的東西,出售自己一匹菜、一把草地辛辛苦苦喂大的豬羊為丈夫治病。趙德銀十分理解妻子的苦心和家庭生活的艱辛,為了把自己治病的費用減少到最低限度,他只能到一些小醫院做一些簡單的檢查和治療,最遠只到過西昌和攀枝花的醫院。盡管如此,近幾年趙德銀為治病仍先后花去了1萬4、5千元,可是療效甚微。
扎根山鄉:他是棵挺拔的黃柏樹
彝人的兒子趙德銀,他的品行就像他的名字那樣樸實純正,他的心靈就像彝人最愛佩戴的首飾——銀子那樣熠熠閃光。十五年來,他的雙腳走遍了黃柏鄉的山山水水,他的足跡遍及黃柏鄉的村村寨寨。在黃柏這個總面積只有77.05平方公里、總人口只有1694人的純粹少數民族鄉,幾乎每個鄉民都認識他——孩子們認識他,是因為他是他們的老師、校長;大人們認識他,不僅因為他是他們孩子的教育者,同時還是他們這些成年人科技知識的傳授者。他以十五年如一日的行動,認真履行著一個人民教師高尚的職責,忠實踐行著一個共產黨員神圣的使命。他是教書育人的好老師,他是稱職有為的好校長,他是五彩校園的守護者,他是校舍房屋的維修工,他是鄰里關系的協調員,他是文明新風的倡導者,他是科技致富的帶頭人……他有各種各樣的稱謂,他有各種各樣的頭銜,但最令他珍視的,還是“老師”這個“太陽底下最光榮的稱號”。當記者問他這些年最高興的事是什么時,趙德銀憨厚地一笑,說:“有兩種時候我最高興了:一個是新學年開學,看到來讀書的學生一年比一年多,我真是做夢都會笑醒;另一個是看到學生考上了更高一級的學校,到條件更好的地方去讀書,我心里就像喝了糖水一樣甜!”
如今的黃柏鄉,適齡兒童入學率已從趙德銀初來時的50%上升到98.9%,雖然全鄉年人均純收入只有1780元,遠遠低于全縣人均收入水平,但全鄉沒有一個孩子因為交不起學費而失學。他教過的學生。如今已有13人中專畢業、4人大專畢業、3人本科畢業,其中家住魚洞村的馬德江,現在已經考上了西南民族大學電子專業的研究生,家住六官村的陳朝貴,從政法學院畢業后被西南航空公司錄用,并已成為部門負責人。學生們回來,都會來看望當年的小學老師,尤其是他們的老校長趙德銀。趙德銀已向組織保證,他這一輩子,哪兒也不去了,就在黃柏鄉教書,一直干到退休。黨和政府沒有忘記趙德銀,對他扎根山區、獻身教育的可貴精神給予了充分肯定。2005年6月,中共涼山州委授予趙德銀“涼山州優秀共產黨員”的光榮稱號。
采訪結束了,記者一行和趙德銀依依惜別。當我們在山梁上向山下回望時,看到趙德銀還癡癡地站在學校大門口。他像一棵挺拔的黃柏樹,在那片黃色的土地上,穩穩地站立著,夕陽的余暉正灑遍他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