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種歸鳥的姿態,“翼翼歸鳥,晨去于林,遠之入表,近憩云岑”,他寄心于歸鳥飛行的弧線,也執著于追求真樸的心跡;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種秋天的顏色,“芳菊開林耀,青松冠巖列,懷此貞秀姿,卓為霜下杰”。在淡黃的土宣上他涂抹出卓然傲立的高貴,在嫩黃的芳菊中映射出歷經滄桑后的遠離世俗的光芒。
沒有遺留下一滴眼淚,他回望了一眼落日下的彭澤縣,“遙遙萬里輝,蕩蕩空中景”,黃暈的暮靄籠罩著全城,盤旋的霧氣像雜草般叢生,他仿佛看到了雜草勢力般不斷增強的官場,黑暗的雜草企圖吞噬整個彭澤縣。
他低嘆了一口氣,帶著一份對全縣百姓的內疚和慚愧,冥想他們是否會理解自己的“不為五斗米折腰”,理解自己的不辭而別。
他已沒有更多的余力去思想,只是任馬車載著他回田園歸隱。
“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至家中,晨光熹微,簡陋的茅舍似乎伸出一雙無形寬厚的手,撫慰他千瘡百孔的心靈,他載欣載奔,看到“三徑就荒,松菊猶存”的清閑,見到“榆柳蔭后檐,桃李羅堂前”的安逸,想到“云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的眷戀,感到“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的歡愉。
在歸隱的家園中,他躬耕田畝,以彈琴、觀書、吟詩、采菊、飲酒為樂。在展現恬靜優美而又清新自然的田園生活中,也將自己沖虛淡泊的心境呈現出來,將隱居提升到心靈與精神的層面,這也是他精神的家園。在歸隱家園中,他“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下”;他“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他“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析”。
少年時的“猛志逸四海”不見了,他的詩文辭賦平淡而悠遠,恬淡而閑適,超脫世俗,自成一家,成功地將自然提升到美的境界,返璞歸真,為后世大幅營造出一個長林豐草的精神家園。
在精神家園中,他是一野鶴,抒發自由的向往,揮舞展翅于云霄。
在精神家園中,他是一孤松,顯示高峻的人格,盤根錯節于懸崖。
在精神家園中,他是一獨菊,寄托高潔的志向,傲霜怒放于荒徑。
在輕楫蕩漾落英繽紛的桃花溪,在子虛烏有歌舞升平的桃花源,我們或許能尋找到峨冠博帶、樂天知命的陶淵明,捕捉到他孤獨身影中的平靜,還有他那駐足守望精神家園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