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中國新詩刊》

沙馬(二首)

我不想

我不想再和你談論

時間了，人老了

會談忘一些東西的

淡忘了，就別喃喃自語的

一只手能抓住什么呢

一瞬間的人只存在于

一瞬間，也許

有一天，你閑著

沒事時會喊我一聲

房子拆了

房子拆了，他們

能看見他們居住的地方

場地空了，幾個

孩子躲在樹后面叫喊

有幾朵花

開出來了，幾個中年女人

站在建筑工地上

咯咯地笑，現在

她們的門口

是一塊空地，陽光

有可能照進她們的房間

夏春花(二首)

在夏陽湖

起因是需要。我湊足十個花蕊

晴天曬日頭，雨天雨淋。不是

晴天呢，沒有小霹靂。不是

雨天呢，長滿細腳小花針：

爬啊；爬一身輕骨頭。

在崧澤廣場

我決定練習挖坑，深入淺出。

像模像樣，到城市中心隱匿；

和一頭黑熊分享梅子黃時雨

和祖國的大好河山，順手采摘

三兩民謠調米酒。入胃三分

暖烘烘。抽出長短話柄各一：

“小菜下酒，杯杯良人現。”

“新日于掛滿大風單啊，一天長一線。”

羅亮(二首)

夢中遺失了小陶

夢中的流失構成生活的真實

在夢中，他一次次跨越了小陶的欄桿

借酒裝瘋

借酒在草地撒野

借酒在桃林羞澀

墻上的蒙娜麗陶

酒中的杯弓陶影

空洞越窄，歡樂越高

很快麻雀越過了電線

很快噴泉收回自己——所有吐出的水

而小陶伴著他，已不知去向

異相之四

我要上學校，但學校不見了

我要找于老師，但于老師老了

我找到小陶

小陶哆哆嗦嗦，在門后

穿著睡袍，身體上的波浪剛剛平熄

我夢見礦山起火了

50萬噸的矸石滾向140人身體

飛機頭朝下

蝴蝶開著花

我難受極了，想站著戀愛

想做一條影子

爬回人的身體

牛慧祥(三首)

無題

夜晚，我承受著一只瓶子的

寂靜。

白天，它掉下來，碎了。

即景

現在可作此回想。山

對群山而言。巨嶂疊翠，碎石

滾下來。這純屬

經驗之談：寂靜，這

一塊，這

一塊。

樹林的不確切之處：

返景入深林。

霧，還想忘記嗎?

是的。

瑤海公園

湖邊是些碎石，卵石．水蘋

更年青的水單

長在湖水中

魚帶著它的世界

直帶著魚

那些被水看見的愛情

因此，碎石、卵石、水草

以及湖水的相愛

是多么重要

邵勇(二首)

夜上海

埋于鋼鐵之中的動物

不是蝙蝠

不是一頭母獸

不是沒穿衣服的魚

假想的距離使他們離開

所在之地

我在交通工具上經過

旅行箱里

就埋著這樣一尊泥人

她獨自懷孕，身份不能確認

生活從早晨開始

同一天的早晨

我領著孩予

去湖邊挑水

我們有同一個女人

和兩只木桶

去時道路荒蕪

我說：云，他說：黑色上層建筑

我說：白色的石頭

他說：人民醫院門9的獅子

明天醒夾

我們將沉默

周斌(一首)

我和小毛的晃蕩歲月

小毛認為猴子不諳水性

我說風吹得揚花到處都是，它根本不懂得

要去哪怕是稍微控制控制自己。

我們嘲笑著他，前國家級運動員、現任的

國家劇院首席工程師。

關于A，我們有三種針鋒相對的說法：

它是某種滅絕動物的骨頭；

惟一有可能打開法老木乃伊的剪刀；

它是自由的前提。

我胖胖的，因此愈加害怕跑步和運動；

小毛瘦瘦的，像貓一樣。

從這個網吧竄到那個網吧。

他爸爸是本地銀行行長，

業余時間不是栽栽花，就是種種單。

晚上有空，就教我們英文邏輯課。

中間不時和我們談談巴赫、核廢料、突然涌起的

海嘯，嚇壞了躲在巖石背后的海盜。

維京人的后裔，皮膚是那種清晰可見的白，頭發紅紅的

搭在肩上，匆匆忙忙在倫敦、紐約

和東京上班。

夏天這樣，冬天他們也這樣，晚上才有空

以細膩或不那么細膩的方式，對待自己的老婆。

全世界只有我和小毛，無事可干

也想不起要去找份體面的工作，到處晃蕩。

拐到街角處，小毛說：風還真大哩，快把我們掀翻了。

我卻認為用不著害怕，只要緊緊抓住這根稻草，

我們就可以邊在水上漂著，邊欣賞

國家劇院里新上演的大戲。

廣子(二首)

在夜行中巴車上

那么緩慢的秋天。一輛中巴車

行駛在筆直的夜色中，歪斜的旅行者

睡姿各異，夢境不同。我是說

我和他們一樣，臨時來到世上

迷失了方向和目的。在同一輛中巴上

成為肉休請柬的客人。我們前行

朝著黑暗、寂靜和某種誘惑

一伙兒要闖入未知世界的不速之客

把夜色攪亂，將曙光推遲

我是說，這井非和我們預謀的一樣

緩慢的中巴車，緩慢的秋天

以及更加緩慢的夜色和旅程

像是指示我體內的鐘表停止擺動

加入它們的節奏，成為緩慢本身

我是說，這是一種多么不可抗拒的力量

它在哪兒你就在哪兒。在一輛

夜行的中巴車上，我清醒地睡著

不需要秋天和這緩慢的旅程。這時

可是這時有人不小心按響了打火機

我是說，我是說：一束光亮

咖啡館的下午

湛藍色的屋頂，純白的墻壁

塑料花卉偽飾的下午。在咖啡館里

有人陷入預先安排好的空虛。有人

竊竊私語。符合肉身的要求

我努力把自己弄得再舒服一些

讓表情伴隨咖啡的顏色逐漸變談

逐漸靠近內心的自我。騰空視野

和大腦里的垃圾。在時間的鋼絲繩上

午后平庸的光線行走如常

不緊不慢。從容得使人絕望

而一杯咖啡如何能抑制感宮的暴動

而咖啡館如何能承載這巨大的

隱忍。在一個冬天慵懶的午后

放棄思考成為唯一而正確的選擇

從襲咖啡溶解的速度和方式

我任憑體內的細胞自由放逐

像壺中滾燙的咖啡，經過冷卻

沿著口腔一路回到植物的童年

在付出昂貴的寧靜后，我必須承認

我的身體經歷了一場不曾有過的變革

從現實回到現實，或者

從生理走向生理，其間不過是

一杯咖啡從嘴唇到腸胃的距離

而這個下午已提前離開了咖啡館

宋烈毅(—首)

危險日

他沉默不語，僅有潔癖是不夠的。

他們開始相互交換牙齒、體溫、腳步聲。

在樓道出口，他蹲在地上，漲紅眼睛，

喘著粗氣。

這件事情變得復雜起來。

剛剛吃過早餐，像個孩子，跑動著

他神色慌張。這是危險的

偶爾發出聲音，燈光再調暗些

讓他什么都看不見

讓他出去、停止、消失、蠢矗欲動

他渾身濕漉漉，夜半醒來，

帶著面兵，念咒語

阿卓務林(—首)

耳朵里的天堂

那個孤獨的啞巴

靜靜地坐在門前的古松下

一臉的莊重

好像有一道命令

比他的心更固執

他的嘴唇蠕動如蛙

如一只無聲地嗚叫的青蛙

腮幫子一鼓一鼓的

似乎有一打話

在他的腦門掙扎

但他始終不肯打開

話語的城門

似乎有一尊佛

讓他寧肯背叛自己

也不敢泄露天機

他那左于握住右耳的姿勢

讓我懷疑他是在用一只手

塞住一只耳朵里的人世

用另一只手

打開另一只耳朵里的天堂

辛酉(二首)

一瞬

車窗外，一個衣衫不整的年青人

像我鄉下的哥哥，拉著

一板車的破銅爛鐵。

這些破銅爛鐵，他是怎么弄來的

又將弄到什么地方去

我不得而知。在汽車

一閃而過的瞬間，我看到年青人

停下了板車；我還看到

年青人的年青女人

從板車后閃出來，趕到前頭

給丈夫喂水壺。然后

扯著衣服邊，擦了擦，灰不溜秋的臉

開往江西的火車

夜色深沉。在遙遠之遠

誰獨坐窗前

守著一盞相思

夜色深沉。開往江西的火車

在浙贛大地上急馳

飛奔的鐵蹄

敲打著我的憂傷

一個浪人的憂傷

夜色深沉。杭州愈來愈遠

上海愈來愈遠

而愛情，已愈來愈痛

武靖東(一首)

飄

他腫了

在化名“賀娜”的

女人和紅酒中

他是紙

幣

被干渴的霓虹燈光

抽空

他殘留

片面

他整體

簿得

像紙上的數目

仿真的他

晃過

防偽的時間

消失在

紙堆里

或者某某的

污漬中

飛沙(二首)

一場大雨

突然發現從身上流下來的水

出現雜色 地面的水是干凈的

發現鞋子變薄 變沒有

下肢接著變短 水變成泥黃色

有成塊的往低處掉下來

砸出水花 響聲 水更加渾濁

摸一把臉掉了手指的掌上

沾著部分鼻子 下垂時 流到水里

剩下心臟以上部分還在變短

一記雷聲 殛得我整個癱下來

雨打在水上 斜發的子彈

射進強酸鋼板 熔化在里面

渾濁的部分漸漸變談 變清

水位在升高 到處只有水

而從別的地方 有渾濁的水

布成閃電的隊形 爬過來

一次等車

等等還不來做了五個深呼吸

今天30路是怎么回事

松濤苑站只有我一個人

天氣很好 風暖和 花香

過去了12路 關門的時候

司機看了我一眼 5路也就來了

又去了 27路停了下來

車門打開 撲通一聲 司機朝過來

表情 態度很好 跟這天氣差不多

不好意思往邊上看了 一抬腳上了車

買票的時候 我開始回憶

今天應該到哪里去 有什么事 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