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城(二首)
話語
話語會延伸成為道路
不遠處建個候車站
會有中巴停在語言的間隙
話語會縮短和制造距離
偶然決定
話語本身沒有性別
熱鬧的人,話語是傾盆大雨
常常把人濕透
而陌生人,往往話語干燥
粗糙得讓皮膚和嗓子發疼
帶防盜網的玻璃窗
那年我胸口的玻璃窗正在建設
防盜網不能限制目光向外索取
呼吸也不會困在房內
陽光爆熱,膠水有融化的傾向
再長一點,就能觸及
虛幻!
一棵樹掠掠頭發向我眨眼
我站立不動,關鍵時刻視線被團住
郊外的風景只適合在客廳懸掛
打開窗戶已經在十年之后
綠樹的消息不再奔跑
尚未建成的,和郊外的野獸一起消失
張幸福(一首)
詞或者血
一個詞是一座囚牢
唯一可以不用遷徙的黑木房
它土地龜裂樣粗糙隱藏些許秘密
在黑暗中才能嘮嘮叨叨和自己對話
這些年下來 它明顯瘦了 身子矮小
格外猥瑣
偶爾盛大的節日降臨在鄉村
只有高飛的麻雀瞅見坡頂上一個黑點
“不可含怒到日落”
它有時實在憋得慌想喊叫幾聲
但沒多大的聲音一轉身滾進草叢
消失得無影無蹤
沉默已成為它必須保持的習慣
它是我七年未被點燃的沉默的血
辛泊平(一首)
我開始注意曰益衰竭的身體
我開始注意日益衰竭的身體
一架從母親子宮出發的血肉馬車
要走窄門 一步步爬上高坡
現在開始減速 開始氣喘吁吁
多么可怕的事情 還有那么長的路要走
淌著血珠兒的嬰兒緊閉眼睛
產房緊挨著大平間 一樣耀眼的白
多汁的乳房迅速干癟
一條相同的道路 我的祖先早巳走過
徒步騎馬或者乘車都不重要
那扇門在你面前打開
一雙神秘的手 最終會緩緩合上
三色堇(二首)
覆蓋
壞心情無法覆蓋一壺酒的魅力
那么就讓徒勞的衷嘆覆蓋我吧
南風掏盡滿心寂寥的黃葉
幽暗的日子嚴重缺鈣,貧血
當我不在人世時
為一個遙遠的夢想,請
將火山口上的一塊石頭
把我的胸膛填滿,然后
你撥弄潮濕的三弦
齊腰的篙草就會激動得淚流滿面
這是途中我虛構的情景
其實,幸福就是這么簡單
過程
這是僅有的一次墜落
灘開雨水
關閉所有的情節
一些丟在桌上的表情
制造著假相
暴雨來臨之際
我情不自禁的笑容
變得松弛,空洞
偶爾有不知名的小蟲于
在窗的縫隙內游走,爬行
明亮,細小的事物
有了片劉的停頓
用耳朵去勾勒色彩
一次墜落的過程
由此變得簡單,清晰
古劍(二首)
小鎮清晨
從沒有想象,光線有些潮濕
帶露的花香和草坪,變成一個四周敞開的空間
我謙恭地駐留在此,不為別的
把這里當成生活的起點,遠離軋軋之聲的悶雷
空氣移動溫暖,晴和新鮮的日子和時間
難以預想內心的皺褶,我已很熟悉的風景
固執地發出磁性的聲音,在大小事物中
從過去的夢里長出,大陽彤紅的重量
從樹枝縫隙灑下,讓人疼痛
我開始有一種哭泣的心情
小鎮黃昏
晚霞彎曲而不驚奇,打開一道縫
我站在樹下,開始厭倦自己三十年的存在
依附在一些暗光里踱步,一次又一次變成虛無
呼吸著陳詞濫調,騙取時間信任
在扉頁,學習別人的生活方式
離開出生泥土,懸掛枝丫上
贖還簡單的歡樂和明亮,與暗星和霞光緊密結合
臨風敲打石頭,咚咚的聲音
在胸腔回旋,從不驚異于自己的變化
樂此不疲,不斷地膨脹,膨脹……
離開(二首)
剪一小塊天空,帶走藍
郁郁寡歡,停在枯枝上的那只
白蝴蝶。把翅膀上的千山放下
連同七月的蟬鳴、市井的叫嚷聲
一步走到灰暗,遠處有鐘聲敲打黑雨
從塔尖到軒窗。黑螞蟻、黑蝙蝠、黑蜘蛛
是你黑色伙伴。如果能動用剪刀
我要剪一小塊天空,帶走藍
讓藍愛上藍
湖藍、靛藍、天藍、湛藍
讓藍愛上藍。天空與湖泊
伸手可觸。你在我心里,我在你眼眸
沒有爭吵,甚至嫉妒。而你唱藍調
懷藍色夢境,走在探望的路上
讓假設成立,不管充分或必要
讓藍輕易愛上藍
李潯(一首)
有關粗礪
即使是肥皂洗過仍然脫不了粗礪
也許是岸邊的石頭
也許是手這是時間雕刻出來的本性
許諾已不是一張白紙了
它們消散在不夠敏感的日子
低垂的樣子什么也抓不到
什么也像蕩在空中的那只風箏
有人遼在渴望純靜甚至盼望
細膩的飽滿的溫暖的問候
那么執著那么一付永不回頭的樣子
隨地生根長出意料中的種子
隨地生根長出意料中的果子
那么幸福那么有成熟感
就像從來沒有看見過什么叫粗礪
沈河(二首)
葉片鮮亮
葉片蚌亮,
處處已被水洗得千凈。
從瓦頂漏下的水
正打中一盞油燈。
熄滅了,一聲長嘆包在黑屋里。
沒有泄露。
今夜雨聲太大,
大地的溝縫愈來眾多,愈來愈寬。
已蔓延到青印溪的岸邊。
青印溪此時的眼力最差。
看不清岸上發生的一切,
卻抓緊安裝一臺大馬力的發動機,
晝夜運載污泥濁水
一直向東。
整 理
牛牽走了,在岸上吃蘋,
陽光牽走了,躲進烏云,
留下一群農人、作物和石頭上的
一個思考者。
谷類、蔬菜生長。
高高低低,疏疏密密,大大小小。
思考者的四周
充斥著雜亂的莖、蔓、藤和葉子。
一股風偏偏此時路過,
把我腦子的事物也搞咸了一片雜亂。
只能坐到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