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物》

烏蒙(一首)

愛情一種

男人和女人

手里握著蘋果

房間很暗

窗外有兩棵樹

不曉得叫啥子名堂

半天才舍聽到

牙齒響動

微微張開的嘴

很快又合攏

極少講話

果盤里堆著果皮

上面壓著一把小刀

水漬較為明顯

吊在窗口的連衣裙

隨風晃藹

像是一個人

凌波起舞

銀白的月亮

懸在兩棵樹之間

左手和右手

端起各自的茶杯

不小心碰了一下

聲音清脆

就這樣呆著

沒有故事發生

孫一(一首)

蟲子永遠比我先嘗到杏子

站在院子里看杏花的時候

不，不是杏花

是花骨朵

我看到杏樹的枝干上滿是蟲卵

大大小小像各種規格的瘤子一樣

粘在樹干上

我折了一根干樹枝想捅一個下來

沒想到它粘得很結實

伸了幾次手

終于放棄了

我到底還是沒有膽量去用手摳一個下來

那些蟲卵如果不是密密麻麻地粘滿了樹干

看上去還是挺好看的

圓圓的，布滿斑點

我不知道這卵最終會變成什么樣的蟲

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

它們永遠要比我先一步嘗到杏子

哪怕我連天連夜地守在樹下

也就是說

我只能吃它們吃剩下的

初九(二首)

院子

要是能有一個院子就好了

在白天

如果不愿意去戶外

也不用悶在室內

我擾呆在我的院子里

或者走動

現在我沒有院子

只好把自己停在路邊

點上一棵煙，靠著一棵樹，看車來車往

又沒有人認識我

早晨

姐，如你所說，我一覺醒來，感覺空藹藹的

天色陰霾，灰而不沉

空氣中有依稀的霧靄和流水一樣的風

姐，我熱愛這些

我看見葉子擺動，它們有一些濕潤

這是秋天

我換了一張深藍色的床單，上面有明亮的白條

床上的一切都被我疊放得太過妥帖

姐，我拉開窗子，風吹著我左邊的臉

宋飲(二首)

在孝感

陰雨天居多，我不愛在屋里呆著

也不愛出門。在前院的菜園子里走走，里面長滿了老媽前

半年的影子

在后院，池塘里的水要干了，夏天饑渴，傍晚飲水而居的

夕陽看上去很豪壯

我撫弄著一棵桑樹，六七歲時母親摘過上面的桑子，它還

是那么矮

而我長高了，我看著它。內心沒有一絲的欲望。

在火車站

走時，沒有給他們任何人電話，我熟悉的孝感，就沒有人

認識我

逛街，從文化路走到城站路，在米酒館里吃熱干面和米酒

吃出幸福。聽旁邊的人說著孝感話，把它當成一首老情歌

和同一個出發點的人進入候車室。情人們的背影，在我眼

中掠過水面

在瞬間起了幾圈的波紋。

佗佗(一首)

永順街紀事(節選)

之一

清晨，六點

一家，兩家，三家

歌廳，浴室，按摩院

它們關著大門

好像，什么事

也沒發生

暴雨初歇，街道上

滿是石塊

像妓女們的腳趾

新鮮，潔白

踩上去不起微塵

一個年老的乞丐

擦肩而過

嘴角掛著笑容

他一聲不吭

之二

紅的，黃的，白的

出租車，一輛，一輛

停下來，又走開

這些飛快跑動的鐵

河流里的魚群

餐桌上，總也趕不完的

蒼蠅

窗外，站牌下一個少女

在靜靜哭泣，滿街的塵士

像正午的陽光一樣渾沌

叫獸(一首)

小土豆

我愛小土豆，

我愛它的小，

我愛它的土，

我愛它的豆。

我愛小土豆，它一生土氣十足。

我不愛馬鈴薯，也不愛山藥蛋。

我只愛小土豆，

為它流淚，拿淚水給它洗澡。

為它哭泣，拿刀為它割皮，割雙眼皮。

小土豆也愛我。

早上讓我燉它，中午讓我炒它，

晚上我們一起做夢，并且長芽。

它的芽彎彎如月。

像從我身體里長出的尾巴。

小云(一首)

刷牙

刷了一輩子牙，天天牙痕流血

當然，仍然堅持天天刷牙

天天刷牙看來不夠，牙齒黃垢越積越厚

只好晚上也刷牙睡覺前也刷牙。堅持

晚上刷牙看來也不夠，雖然不抽煙

居然連牙逢里也塞滿了灰。只好三餐后都去刷牙

三餐刷牙，餐前餐后刷牙，發展到只要張口

就堅持刷牙，但無濟于事，仍然

這牙齒白不起來。只好少吃少張，

但還是白不起來，只好

看來一直到老也要堅持刷牙

劉臟(二首)

座右銘

土地上有好多騙子

你騙騙我

我騙騙你

總覺得很有意思

葵花

我不騙你

你看看路邊的樹

羞愧地豎著

全都是豎著的

奔馬

環一朵云

就像是一匹馬

放學以后

校園里立即充滿人

春季的天空看上去很大

也很蒼白

那一朵云

就像是一匹馬

在低矮的天空中持續地奔騰著

當一架飛機

在頭頂飛過的時候

很多人都看到了

那一朵云

像一匹狂奔的馬

怯情(二首)

一道墻只不過是無數塊磚頭的堆壘

一道墻，只不過

是無數塊磚頭的堆壘

從左到右或從右到左

在泥水匠來回的走動中

墻不斷增加高度

增加一決磚頭的高度

磚頭錯落有致的排列

只是努力使墻平衡

在泥水匠的手勢下

在銳利的瓦刀下

墻在舞蹈

波浪一樣地起伏

剛才還是一個高度

現在又跌入一個低谷

剛才是一個缺口

現在己被填滿

聳立一座小山

洗干凈是為了被弄臟

衣服一脫下，便失去了身體的形狀

它被揉作一團，癱在桶里

當白色的泡沫溶入水，變黑

衣服洗干凈就是為了被弄臟

被槌打，被踩踏，被搓洗

被擰干后掛在陽光下，滴水

衣服經過一陣折騰后，穿在身上

扣緊扭扣，它有了身體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