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9月17日,哈爾濱市道里區(qū)公安局守看所里出現(xiàn)了這樣令人驚詫的一幕: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年,和6個成年人一起身穿囚衣,淚流滿面地靜待法官最后的判決。6人中,有孩子的父親、3個姑姑、一個伯父還有年僅24歲的堂兄!一家7口為何一起身陷囹圄?
三個孩子惹出命案
吳碩是個在父母溺愛中長大的問題少年。今年17歲的他家住黑龍江省雙城市,父親是當?shù)匦∮忻麣獾钠髽I(yè)家。因為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打小他就被一家人嬌慣得非常任性,小學畢業(yè)后,他不顧父母阻攔自己輟了學,從此在社會上游蕩,整日惹是生非……“只要你不出事兒,干啥家里都依你!”無可奈何的父母,此時才深切地體會到“慣子如殺子”的可悲境地。
比吳碩小3歲的小磊和小強,兩人的家同樣較為富裕,他們同樣在家里說一不二。2003年小學畢業(yè)后的小磊和小強認識了吳碩,三人很快就打成了一片,稱兄道弟。上網(wǎng)、喝酒、吸煙,三人每天的消費都近百元,平日里這筆錢全來自父母的腰包。可后來隨著抽好煙、喝好酒等消費檔次的提高,家里給的錢根本就不夠,于是,三人開始琢磨來錢的道兒。
2004年4月的一天,三人突發(fā)奇想,準備到省城哈爾濱打工,一來感受一下繁華的都市生活,二來賺點錢改善一下困窘的現(xiàn)狀。吳碩的父母聽說兒子要去打工,感到非常意外也非常高興。他們覺得,反正兒子在家誰也管不了,沒準到外面真能混出個人樣。三個孩子上路了,他們的手里,只有吳碩父親給他的300元錢。這位粗心的父親天真地認為,外面生活的磨煉也許能讓孩子盡早“浪子回頭”,殊不知,把一個生活不能自理、一身毛病的孩子極不負責地送出家門,無形中就把這個巨大的包袱推向了社會,既害了孩子也危害了社會。
到了哈爾濱后,三個孩子如同脫韁的野馬,看著周圍林立的高樓樂不可支。不知不覺中到了晚上,興奮轉(zhuǎn)瞬就被“殘酷”的現(xiàn)實所沖淡——晚上11點多了,孩子們慌了神,天越來越冷,可他們還沒找到落腳的地方……正當三個孩子擠在了一起,商量到哪過夜時,被蹬三輪車拉夜活兒的李守忠撞見了。“我有住的地方,一個月100元,全市最低價!”見三個孩子穿戴整齊,并不像一般的流浪兒,頗有心計的李守忠決定將自己閑置的空房租給三個孩子。
大約半個小時后,三個孩子來到李守忠提供的住處。第二天一早,三人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閑逛,等著工作從天而降。一個星期很快就過去了,300元花得精光。小磊和小強提出要回家,可吳碩執(zhí)意不肯。“我們說出來找工,這樣空手回去,會讓大人們笑話的!”接下來的幾天,三人只能以饅頭涼水來充饑。為了生活,吳碩出面找到房東李守忠借了100元錢。
因為找不到工作,20天過去了,他們還不上房東的錢也交不起房租。此時,李守忠開始不停地催要,有時甚至是無休止的謾罵。“這家伙太可惡了,根本不拿咱們當人,整死他算了,沒準還能從他身上弄點兒錢!”吳碩的這一想法很快得到另外兩個孩子的響應(yīng)。一個大膽的殺人計劃,很快在三個無知的大腦中漸漸明晰起來。
5月25日晚,三人手持尖刀闖進李守忠的屋子,小磊和小強按住他的身子,由吳碩持刀一陣亂捅,而后小磊和小強又補了幾刀,后見李守忠仍未死,失去理智的吳碩用斧頭接連狠劈他的頭部。見李不動了,三人開始翻錢,但只找到30多元。等到天亮,三人坐第一班車逃回了家。
眾親友設(shè)立“逃亡驛站”
警方接到報案后,立即對此案展開了調(diào)查,經(jīng)過排查,警方很快就將三人鎖定為犯罪嫌疑人。小磊在家人的陪同下最先自首,小強則在家被抓;而到吳碩家抓人時,吳碩不在家。警方為防止家里人包庇,便告知其家人窩藏包庇是犯罪行為,要負刑事責任。在口口聲聲向警方承諾一定送兒伏法時,吳碩的父親吳樹海內(nèi)心非常矛盾。他想盡快找到兒子,又怕見到他無法做出正確的抉擇。
當晚10時許,他終于在離家不遠處的一個草垛旁找到了正嚇得瑟瑟發(fā)抖的兒子吳碩。“爸,救救我,我不想坐牢!”兒子的痛哭聲一下子撕碎了他的心。看著驚魂未定的兒子,吳樹海的心在滴血。“我就這么一個兒子,怎么能忍心親手把他送進監(jiān)獄!”一時間,他忘記了警方的忠告,忘記了一個父親應(yīng)該做出的理智決定。一個極度愚昧、極度荒謬的想法占據(jù)了上峰,瞬間,他做出了一個讓他至今痛悔的錯誤決定——送走兒子,幫助他逃過這一“劫”!
當晚12時許,吳樹海把兒子送到了朋友趙某家,稱孩子在外面打壞了人,暫時避避風頭,并留了1500元當生活費。接著,他開始為兒子的下一步逃亡計劃做準備。在所有值得信賴的親人中,他不斷地在腦海里勾勒著兒子的逃亡路線——
第二天一早,他來到侄子吳江家,將兒子殺人的事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他求侄子幫他把兒子送到其岳父段某家避一避。吳江聽后拒絕了,要帶吳碩去自首。吳樹海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叔叔的淚水最終打動了吳江,他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隨后,他把岳父家的地址交給了吳樹海。
5月30日,為了不引起警方懷疑,吳樹海并沒有親自去送兒子,而是求哥哥幫自己把兒子送到吳江在吉林省九臺縣的岳父段某家。吳碩的伯父吳樹河知道事情真相后,猶豫了很長一段時間。但一想到弟弟家就這一個男孩,在被扭曲的親情支配下,他答應(yīng)了弟弟的過分要求。
就這樣,在趙某家住了一個多月后,7月4日,吳碩隨著大伯踏上了通往吉林九臺的火車。怕白天惹人注意,兩人趁天黑打車到長春再轉(zhuǎn)往九臺。一路上,兩人小心謹慎,遇到警察不是繞道行就是擋住臉,吳碩從逃亡那天起就一直戴著長長的鴨舌帽。在段家住兩天后,吳碩就嫌飯菜不好,經(jīng)常鬧氣,這讓吳樹河非常氣憤卻無可奈何。因為從領(lǐng)著這個混蛋侄子逃亡那天起,他就感到自己已經(jīng)被拖下了水,想回頭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對于吳碩的任何過激行為,他只能忍氣吞聲。
這期間,憂心忡忡的父親吳樹海不斷地給兒子寄錢,少則幾百,多則數(shù)千元。而此時,哈市警方對吳碩的緝捕仍在秘密的進行。他們多次來到吳樹海家做工作,可吳樹海除了說兒子逃走了之外,對去向只字不提,為偵破工作設(shè)置了層層障礙。
為了能讓段家長久地收留兒子,吳樹海經(jīng)常往這里寄錢,還勸兒子多幫人家干點兒活。幾天后,吳碩開始幫段家放羊。一個月后,他再也吃不消了。“爸,我死也不在這待了。你要不讓我走,我寧肯去自首!”怕兒子遭罪,同時也感到九臺已不太安全,吳樹海決定讓兒子去石家莊的姑姑家避上一陣子。2005年4月,吳碩來到了在石家莊生活的三個姑姑家,開始了新的逃亡生涯……
然而警方已通過技術(shù)手段,根據(jù)吳樹海的匯款方向及電話監(jiān)控,布下了天羅地網(wǎng),靜靜地守候著嫌疑人的出現(xiàn)。
少年親人盡數(shù)落網(wǎng)
到石家莊后,大姑和二姑知道真相后,陷入了長久的思想斗爭。但在兄弟的苦求下,兩個姑姑念及親情,決定收留下吳碩。為了掩人耳目,她們送吳碩到一家木材廠打工。老姑知道真相后,也心疼孩子?xùn)|奔西跑,便常常送來錢和衣物。同時,父親還在源源不斷地往這里寄錢。
走出家門后吳碩才知道,現(xiàn)實的逃亡路并不如他想像的那么一馬平川。他從開始逃亡的那刻起,就始終與驚恐、不安相伴相隨。他不敢以真實身份示人、更不敢走大路。老遠看到有警車駛過,有警察走過,心就“咚、咚”直跳,路人投來的每一瞥目光,也會讓他心驚膽戰(zhàn),甚至每一張陌生的面孔,都被他疑是抓捕自己的便衣警察。他每天的活動范圍只能是姑姑家和木材廠。這種見不得光的生活,想家的折磨,一度讓他痛苦難當。他曾多次想到自首,可全被家里人勸了回去:“你要自首,我們也全完了;再說你自首還能好嗎?小磊和小強罪比你輕多了,還判了15年和17年,你不得一輩子坐牢啊!”不能回家,又不能自首,為了排解心中的苦悶與壓抑,他開始肆意地揮霍父親寄來的錢。
他用爸爸寄來的錢買了高檔手機,因為長的比較帥氣,而且“有錢”,不久就得到了同在木材廠打工的一個女孩的傾心。“我想帶她出去旅游!”他的這一想法,險些將家里人嚇昏過去。遭到了家里的拒絕后,吳碩非常氣憤,他砸碎了姑姑家的玻璃,可所有人都拿他無可奈何……經(jīng)過近半年的監(jiān)控,警方確定犯罪嫌疑人吳碩已經(jīng)轉(zhuǎn)移到石家莊。在搜查三個姑姑家中時,一個電話打破了整個案件的沉默。在外面的吳碩用手機給姑姑打來電話時,立即被警方搜尋到了電話的位置。2005年9月中旬,逃亡480多天的吳碩終于結(jié)束了自己的夢魘。
“我終于可以不用再逃了!感覺渾身輕松多了!”這是他被捕后的第一句話。“我恨我的這些親人,他們不是在愛我,而是在害我!”吳碩說,如果早一天自己自首,也許就會早一天得到良心的解脫,也不會增加他的罪責。辦案人黃警官說,因為殺人后逃亡一年之久,吳碩必將面臨法律的嚴懲。而他的親人們,在吳碩被捕后,一個接著一個地身陷囹圄,為他們的縱容與包庇付出沉重的代價。
這個涉世未深、正值花季的少年,犯下發(fā)指罪行讓人觸目驚心,是畸形的教育造就了吳碩的暴力人格,然而,更讓人心驚的則是所有親人在案發(fā)后的麻木與愚昧。
花季中的孩子為所欲為,可作為家長卻對他們長期在社會上游蕩的行為不聞不問,反而將問題孩子推向社會。一旦出了事,溺愛孩子的家長仍以一種在幼兒園處理小孩打假架的方式尋求解決:首先是隱瞞老師。對老師稱孩子平時在家里很乖,很聽話,試圖爭取減輕對孩子的處理。其次是護犢。想通過幫助孩子逃脫處罰。愛子之心人皆有之,但吳碩的父親的愛卻是極端的,也是扭曲的,可謂一步錯,步步錯。
當他用親情的力量召喚親友,加入幫助兒子逃亡的行列中時,更是把悲劇推向了極致。而同樣無視法律的親友們,在理智的防線崩斷時,從此陷入一個可怕深淵,想出來已經(jīng)很難了。于是,他們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為了別人也為了自己,只能結(jié)成更堅固的同盟共同抵制警方的行動,最終,這種畸形的愛非但沒有拯救出孩子,卻把自己一同拖進罪惡的泥潭。黃警官指出,在情與法的矛盾中,6名親人做出了錯誤的選擇。同時,他也警醒其他溺愛孩子的父母必須正視同樣的問題——逃亡的終點,只能是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