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0月28日上午9時。
山西省陽泉市中級人民法院大法庭的旁門敞開著,邵建偉在跨進門的那一瞬間,感覺到自己的腳步是那樣的沉重。
記者的“長槍短炮”在他眼前不斷閃爍,他仿佛又回到了過去。從權傾一方的公安局長到失去自由的階下之囚,從鮮花掌聲的主席臺到鐐銬加身的被告人席,巨大的反差使他百感交集……
少年得志仕途坦蕩他曾是太原市公安系統最年輕的局長
邵建偉,1957年11月出生于太原市一個工人的家庭里。兄弟姐妹5個,他排行老二。
1969年6月,邵建偉的父親因病去世,那一年邵建偉才12歲。在突如其來的變故面前,是母親用瘦弱的肩膀扛起了全家的重擔,把邵建偉兄妹5個撫養成人。
1977年10月,邵建偉隨著“上山下鄉”的洪流,到太原市的一個山村插隊落戶。這時國家剛剛恢復高考,邵建偉久違了的大學夢被重新喚起,他發憤苦讀。
1978年8月,邵建偉如愿以償地考入了被譽為山西警界的“黃埔軍校”——山西省人民警察學校。
兩年后,邵建偉畢業,被分配到太原市公安局北城分局杏花嶺派出所擔任戶籍民警。三年后,被提拔為敦化坊派出所所長。
1990年,33歲的邵建偉由太原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處處長,一躍升至太原市北城公安分局副局長。1995年9月,出任太原市北城公安分局局長、黨委書記,成為太原市公安系統最年輕的局長。
1998年3月,邵建偉在仕途上再進一步,升任太原市公安局副局長兼杏花嶺公安分局局長。2001年6月,調任臨汾市公安局局長、黨委書記。
24年的從警生涯,邵建偉留下了步步攀升的腳印和耀眼奪目的榮譽。
有人曾說,邵建偉的升遷頗具傳奇色彩。但他的工作能力是大家一致公認的。他在工作中既思路明確、腳踏實地,又雷厲風行、充滿激情,應該說他的仕途之所以如此坦蕩是得益于他的實干和“巧干”。
計較得失心理失衡金錢左右了他的價值和行為的取向
仕途坦蕩、事業順暢,邵建偉志得意滿,人氣指數直線上升。
邵建偉的身邊經常聚集著找他辦事或進行感情投資的人,其中私企老總、個體老板不在少數。在這些“先富起來的人”的面前,春風得意的邵建偉常常自嘆不如,覺得自己除了獲得領導的賞識和眾多的榮譽之外,沒有得到太多的經濟利益。數著頭頂上日漸增多的白發,看著為工作操勞而日漸消瘦的面龐,想到某些人動動嘴、跑跑腿、玩玩資金游戲,就能讓幾十萬元甚至上百萬元的鈔票流入自己的口袋,邵建偉的心中有些憤憤然了。他開始算計著自己退休的時候能有多少錢,自己一輩子能掙多少錢,他越算越覺得自己付出太多、得到的太少,心里也就越來越不平衡。他覺得“有職有權固然是好,但一退休就什么都沒了。不如有錢,永遠是自己的,身后可以留給家人孩子。”他的頭腦里從此印上了“錢”字,把自己的人生觀、世界觀和價值觀定位在獲取更多的物資財富上,黨的宗旨、人民的利益全部置之腦后。
這正是邵建偉墮落的開始——
1998年7月11日晚,《中國市場經濟報》山西記者站職員吳冰向因讓路問題與之發生爭執的出租車司機錢永平連捅數刀致錢死亡。1999年7月6日,太原市杏花嶺公安分局將吳冰抓獲歸案。吳冰之父吳元(原太原市商業銀行行長)急得如坐針氈,四處托關系、找門路,一心要把兒子“保出來”。一天,吳元向太原市東海海鮮酒家有限公司董事長吳建宏說出了自己的這件煩心事,吳建宏說他和杏花嶺分局局長邵建偉關系很好。吳元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不日,他在東海酒家設宴款待邵建偉,席間提出給吳冰辦理取保候審的請求。
10月中旬的一天,吳元在山西大酒店約見邵建偉,再次為兒子請求取保候審。說話當中,吳元將裝有20萬元的塑料袋推到了邵建偉面前,說:“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過了幾天,邵建偉給三橋刑警中隊長魏某打電話,說想看看吳冰故意傷害案的案卷。隨后在一個星期天的上午,在御花園大酒店里邵建偉將案卷交給吳元查閱,并交代吳元“下面的事情你該做什么自己做”。吳元心領神會,知道邵建偉的話有兩層意思:一是要做好有關證人的工作,讓他們改變證言;二是要做好辦案人員的工作。10月30日,邵建偉主持召集三橋刑警中隊長、法制科科長和分管刑偵工作的副局長開會,以讓吳冰協助抓捕同案犯為由,決定給吳冰辦理取保候審手續。當天吳冰就被取保。
邵建偉就這樣輕易地將吳元的20萬元收入囊中,但他還不滿足。事后,他還在吳建宏面前抱怨:“看你介紹的人,給我找了多大的麻煩,讓別人說多少閑話,讓我擔多大的風險!”一個月后,吳建宏在香港的景福鐘表店花了29萬多元港幣買了5塊“百達翡麗”手表,連同發票一起送給了邵建偉。
1999年11月14日,犯罪嫌疑人任帥因涉嫌綁架罪被留置于杏花嶺公安分局。任帥的親屬、“山西涉黑第一案”的主犯李滿林通過原太原市人民檢察院干部羅毅偉找到邵建偉,要求讓任帥取保候審。見老同學出面相求,邵建偉自然是格外盡心,當天便指示分管刑偵工作的副局長給任帥辦理了取保候審手續。幾天后,羅毅偉將李滿林交給他的10萬元送給了邵建偉。邵建偉笑納了5萬元, 5萬元退給了羅毅偉。
貪欲的閥門一旦打開,就再也無法關上了。邵建偉在擔任太原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處處長、太原市杏花嶺公安分局局長和太原市公安局副局長兼杏花嶺公安分局局長期間,還非法收受2名私營企業主的13萬元、接受他人為其支付的集資房款8.96萬元。
錢權交易瘋狂斂財用金錢攫取權力,讓權力產生更多的金錢
自從權力給邵建偉帶來巨大的“經濟效益”后,邵建偉充分體會到了權力的價值,進而渴望擁有更多的權力。邵建偉說“我對權力的欲望和興趣遠遠大于金錢。在追求權力的過程中,我更多想的是‘有權就有一切’‘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用權力來滿足個人精神和物質需要的錯誤的思想意識,錯誤的動機目的,決定了我對權力的追求必然處心積慮,不擇手段,甚至不惜以身試法,違法違紀”。
為了追逐更大的權力,邵建偉做出了很多努力:比如,確定更高的權力目標、學習研究西方的選舉方法、注意表現,干好工作、拉攏群眾,打好基礎、尤其是賄賂關鍵領導等。要“買官”首先得有雄厚的資金基礎,這就需要不斷地聚斂錢財,用金錢去攫取權力,再用得到的權力去獲取更多的金錢。
邵建偉斂財的主要方式就是利用干部調整和機構改革收受賄賂。
從1995年9月到2001年6月,太原市北城公安分局、杏花嶺公安分局進行了多次較大規模的干部調整。在眾多希望“進步”的干警中,一些人各顯神通,用各種方式向局長邵建偉“表達心意”。而邵建偉也非常愿意做這種“順水人情”,對于小到三五千元大到十幾萬元的賄賂他一律照收不誤。最后的結果是,28名給邵建偉送過錢物的干警均不同程度地得到了提拔和調動,而邵建偉收受他們的錢財共計折合人民幣63.66萬元。
2001年6月邵建偉調任臨汾市公安局局長后不久,臨汾市各縣區公安局長、政委開始進行大交流。2003年一場轟轟烈烈的機構改革又在臨汾市公安局拉開了帷幕。從2001年6月至2004年3月,邵建偉故伎重演,再次利用干部提拔調整之機,非法收受臨汾市13名公安干警的錢物共計人民幣52.03萬元、美元1萬元。
邵建偉說“在調整干部中,各方面條件差不多的情況下,給我送了錢的或送錢比較多的得到了較好的職務,沒有給我送錢的或送錢比較少的得到了較差的職務,也有個別不該提拔使用的同志,死纏硬磨通過關系要送錢要提拔,也提拔使用了,只是位置安排得差些”。
東窗事發流水落花夢醒落馬時,怎一個“悔”字了得
和許多貪官一樣,邵建偉在案發后,先是心存僥幸,負隅頑抗,得知回天無力后,便徹底交代罪行。經過痛不欲生的靈魂煉獄后,他對自己的犯罪歷程進行了反思,寫下了近10萬言的檢查和懺悔。
在法庭上,邵建偉顯得非常平靜,他似乎已為這一天的到來做好了準備。對于公訴人針對起訴書中指控的40余起犯罪事實提出的“你收受某人多少錢是否屬實”等問題,邵建偉大多以“是”或者“屬實”作答。
在被告人的最后陳述中,他這樣說道:“……面對自己的違法犯罪行為,我深感辜負了黨組織的信任培養,敗壞了公安機關的聲譽,對不起黨、對不起人民、對不起公安機關,對不起有關的當事人,對不起曾經關心支持我的領導同事,也對不起年近八旬的母親和其他家人,我此刻愧疚悔恨萬分!”
“我感到我的認罪態度是誠懇而實在的,我的悔罪之心是沉重沉痛的,對組織的查處我毫無怨言。因為我有負于組織的信任培養,對法律的判處我認罪服法。我愿意成為全省黨員干部、全省公安機關,乃至全國公安機關的反面教員,以起警示教育作用。”
24年來,邵建偉從普通民警攀升到公安局長,又從公安局長淪落為受賄案犯,從云端跌到谷底,他的人生宛若一條拋物線,最終以自己最無法接受的方式在人生舞臺上完成了謝幕。
大墻之內,鐵窗之下,邵建偉痛定思痛,他這樣告誡和他有同樣想法的人們:
“不要有僥幸心理。有時候你覺得自己做得完美無缺、天衣無縫、天知地知,其實不一定什么時候就可能東窗事發。我的感受很深刻!”
“可以說你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埋下的定時炸彈。有些人可能退休以后在家里也不安全,未必是查你查出來的,有些事情就可以把你牽扯出來。所以說還是那句話: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要想人不告,除非己莫為;要想人不查,除非己莫為。陳毅說得好,手莫伸,伸手必被捉,眾目睽睽難逃脫!確實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