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翅智慧鳥

智慧鳥的失敗在于，它推出了一個數學上正確的解決方案，但對于這個方案的運行卻缺乏必要的系統支撐，和真正落地的賺錢通道——

這是一個英雄輩出的年代，同樣也是一個神話落地的年代。

如果沒有最后失敗的悲壯結局，智慧鳥絕對堪稱“21世紀最偉大的策劃和創意之一”。這個在一年之內燎原全國并由1家發展到1600家連鎖店的玩具出租公司，在教科書上都找不到可以詮釋的理論，并一舉創造了多個，“神話”般的第一：全球規模最大的玩具出租連鎖企業、全國市場占有率達95％的企業、全國發展速度最快的連鎖企業、國內規模最大的兒童健身俱樂部……

智慧鳥發展之“小”，以至于其老板葉進博創業時只有24歲，當蜂擁而至的加盟商擁到武漢時，還把這個嘴上無毛的“小老弟”當作了前臺的接待生；然而，智慧鳥發展之快，葉進博頭年以8萬元起家之后，第二年，就已經在全國發展了100家地區發展中心，資產突破1億元。

但就在眾人一片擊節叫好的贊譽中，4年之后，葉進博卻開起了“天大的玩笑”，此后的智慧鳥或停或關，在人們或遠或近的關注中退出了江湖……

這個匆匆人世卻又曇花一現的企業，給人留下太多的嘆息和謎一樣的懸念……

出世

葉進博出身溫州一個商人家庭，自小身受商業熏陶，上小學時已經開始用壓歲錢“買進賣出”做起了書包、文具、鉛筆等“小本生意”，并且崇拜李嘉誠、王永慶、杜邦等商賈巨頭。高中畢業前夕，葉進博在一篇作文中寫到：“我的理想是要當一名中國的大企業家。”大學一畢業，葉斷然躍入商海。

起初葉進博向父親借了50萬元，在溫州城區開起了一家玩具批發公司。溫州本地玩具廠家多如牛毛，而專做玩具批發的企業卻寥寥，第一年，葉進博賺得了人生中的第一個200萬元。經過幾番騰挪，4年之后，24歲的他手里已經有了3000萬元的資產。不過即便如此，在遍地經商的溫州城內，他的玩具批發量排名也仍然進不了前10名。

在方寸之地的溫州城內都難以出頭，何談中國的大企業家?在經營生意的同時，葉進博有了更深入地思考，并開始尋找新的出路。

一天，有個客戶來他的公司進貨，閑聊中無意談起：你為什么不辦一家玩具租賃店?該客戶稱自己在經營玩具時發現，經濟條件差的家庭，面對日新月異的玩具往往力不能及；經濟條件好的家庭雖然舍得花錢，但小孩興趣多變，過不了多久，所購的玩具就如同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如果開一家玩具租賃店，就可為不同家庭解決兒童玩具的處置和購買問題。

一語點醒夢中人。回到家的葉進博夜不能寐，幾度起身打開電腦，在網上查找有關玩具租賃的信息，誰知這一查就有了天大的發現：全國只有幾家這樣的公司，但做得太小，毫無影響。不過可喜的是，這些小店的生意都還不錯。

第二天，葉進博訂好了機票，匆匆飛往重慶。重慶有一家玩具租賃店，可以親身驗證一下。

店老板是個身材高大，滿臉胡子的大漢，以為他是客戶，客氣地笑迎葉進博這個不速之客。談著談著，葉進博無意中透露出自己來“取經”的意圖，老板的臉突然一沉，叫家人關上店門，接著叫來了本家的幾個兄弟，最后幾經周折，確認葉進博是來“取經”，并無偷竊“商業秘密”之嫌才放了他，臨走時老板指著他的鼻尖：“你還嫩了點，同行是冤家，我怎么會把辦店的經驗告訴你呢?傻瓜!”

一次冒險的經歷證實了葉進博心中玩具租賃蘊藏著巨大商機的想法，其后葉進博又南下北上，到上海、廣州等地考察了半月，并最終得出結論：1．玩具租賃店基本上開一家火一家，證明有市場；2．這個行業才開始興起，管理不規范，沒有形成規模，證明有空間。這期間，他還接到了加拿大朋友的電子郵件，人家告訴他，在國外，這樣的店火得很……

三個月后，葉進博宏大的“智慧鳥計劃”新鮮出爐了。其后，他帶了8萬元現金，從溫州單槍匹馬地來到武漢，開始打響“革命的第一槍”。之所以選在武漢，一是武漢九省通衢，辦連鎖店易于向全國輻射；二是武漢沒有玩具租賃店，是空白點；同樣，武漢是內地城市，消費觀念稍落后于北京、上海。玩具租賃在北京、上海都有成功案例，那說明在武漢也沒有不成功的道理。

2001年12月1日，智慧鳥玩具租賃公司正式開業。公司的地址選在了偏離鬧市的武漢市總工會3樓，一個50平方米的單間作為了展示廳，旁邊是市青少年宮，樓下還有一個兒童培訓中心。

破門

起初的智慧鳥無疑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小角色”。全公司職工3人：一名玩具維修工，一名接待員，葉進博自任總經理，同時也是店內唯一的推銷員。

對這個新興的行業，葉進博采取了一種會員制的推廣方式。每個會員交納200元，就能保證1年之內免費享受這里的2000多種玩具。為此，3個人每天走上大街，四處散發傳單，不過沒干幾天，遭到城管“清場”。其后，幾人轉戰武漢各大居民小區，趁早晚人們在街心花園鍛煉身體或乘涼的時候，向人們散發宣傳品，作玩具演示。這期間葉進博還與全市各大兒童機構聯系，大力宣傳這個“充滿希望的朝陽產業”……

兩個月后，智慧鳥賣出了520張卡。每張卡面值200元，進款10多萬元。有了樣板店的成功，葉進博立馬在報紙上連打了3天的加盟廣告。

3天過后，第一個客戶終于登門來訪。葉進博帶領他參觀了智慧鳥公司的展示廳、銷售部、消毒部、維修部等各個部門，并把玩具租賃店如何賺錢的“六大絕技”和盤托出：1．開設地址宜設在小孩進出的地方，如兒童公園、幼兒園、小學附近。店面要布置得色彩斑斕、趣味濃厚，小孩一看就迷上，非租上一兩個玩具不可；2．出租的玩具要品種齊、花樣多，最好是能根據小孩的年齡結構或玩具的檔次分門類擺設，各類玩具都能有幾款，方便租借周轉；3．要有健全的租借手續，租賃雙方要履行合同，如租借期顧客損壞玩具，要賠償損失，當然賠償的價格要合理，讓顧客能接受；4．要視市場需求，購進適應潮流的兒童玩具。為滿足租賃需要，還要建立玩具收購點，設固定流通點，廣開渠道收購各家各戶的舊玩具，這樣可以降低成本；5. 同時開設維修點。小孩玩具容易損壞，如能提供免費維修服務，一定備受家長、兒童的歡迎；6．經營玩具租賃店，重要的一點就是租借的玩具要有益兒童的身心健康，還要確保安全，讓兒童玩得開心，讓家長放心。

葉進博一番侃侃而談的“辦店技巧”講下來，這位武漢市常青花園的客戶，當場就與智慧鳥簽訂了加盟合同。一個月的運轉后，這家加盟店小賺了一筆。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其后，葉進博抓住“成功的案例”，在媒體上大肆宣傳。由此引來了上百名加盟者的興趣，隨后的幾個月里，強烈要求加盟“智慧鳥”的電話熱得發燙……

為了造成影響的“馬太效應”，葉進博其后又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把幾種加盟模式在媒體上刊登出來，并不失時機地給加盟者算了一筆賬：建一個樣板店，加盟者總投資只需3．8萬元，包括交納加盟金1．2萬元、購買前期玩具1．8萬元、場租3000元／月和流動資金5000元。按照每天辦兩張會員卡計算，年保底收入18萬元。如果建一個地區發展中心，也只需9．8萬元，并且有300萬人口區域保護，按照出租普及率60％計算，一年下來，保底收入154．8萬元。對于每個加盟者，智慧鳥總部還會提供區域獨家授權制(每10萬人口的區域只有一家加盟者)、提供統一管理和技術指導，并確保“在智慧鳥玩具出租會員制的巨大支撐下，加盟一家成功一家，以低投入高產出的營銷手段讓加盟者在4個月內收回成本”……

這無疑是天上掉下了“餡餅”，對眾多渴望商機和財富的加盟者而言，智慧鳥“擺明了算賬．并已經有成功的先例”，如此極具誘惑力的加盟商機哪有不抓住的道理?!

智慧鳥火了，準確地說，不是火，而是“飛”。一年過后的2002年底，智慧鳥已經在全國發展了1000多家分店，分公司80家。這幾乎是一個爆炸式的絕版“神話”，智慧鳥一年之內創造了至今無人能破的6項紀錄：中國玩具出租行業規模最大、中國玩具出租行業市場占有率最高、中國連鎖行業發展最快，1年擴展120倍、中國最年輕的行業掌門人(時年葉進博僅25歲)、中國連鎖行業最年輕的董事長……

拐點

作為“神話”的締造者，葉進博無疑是最愜意的。就在這年，他被媒體捧為“溫州新經濟的代表人物”。這個稱號在外人看來也許無關緊要，但在遍地都是商業天才的溫州，無疑是對商人的最高贊譽。

畢竟少年不識愁滋味，牛刀小試并大獲成功的葉進博其后有了更大的“商業理想”。就在2002年10月的一天，他接到了一個在美國開酒店的朋友的電話。朋友告訴他，在美國有一種兒童感統俱樂部，其鍛煉器材共有40余種，并根據兒童心理學及生理學設計發明，以兒童健身俱樂部的形式對外營業，并且在美國20多年長盛不衰，這樣的俱樂部為什么在中國還是個空白?

朋友的一席話讓葉進博再度枕寢難安，多年的經商經驗讓葉進博直覺到，美國的今天就是中國的明天，美國的消費者有這種需求，不久之后中國也一定能夠紅火。這絕對又是一個巨大的商機!

葉進博的心思很快又轉到感統俱樂部上來。未等皮球落地，這期間，他花了600萬元從美國引進了一套生產健身器材的設備，開始利用智慧鳥公司下屬的玩具廠家動手生產。對這個同樣新興的行業，葉進博又擬訂了一個雄心勃勃的加盟計劃，并又馬不停蹄地開始招商、加盟，“要讓全中國有智慧鳥的地方都能夠看到同樣光彩靚麗的兒童俱樂部”……

事實證明，葉進博更像是一個攻城略地的“爆破手”。爆破手通常在乎城門被攻破時那轟隆一響的無限快感，而少有在乎已經打下的江山如何休養生息。

兒童俱樂部剛剛啟動，葉進博突然又有了新的計劃，他放出豪言，要在中國打造智慧小仔兒童智力開發產品專賣店，同時還要建一個“蒙臺梭利兒童教育產品推廣中心”……

令人目不暇接的計劃，像是一個個美麗的肥皂泡，雖然絢爛，但這些泡泡的生命力會有多強誰都不清楚。葉進博沉浸在自己不斷編造的泡泡中，對于剛剛經過一年建起來的、最需要系統維護和建立完善體系的智慧鳥網絡，少有實質性的后續支持。這在無形中決定了智慧鳥的悲情走向。

此后，陸續有加盟商反映，智慧鳥不斷地收取加盟商的費用，卻根本沒有兌現3個月內更換新玩具的承諾、沒有進行任何良好的售后服務和玩具的更新，甚至對于龐大的加盟商隊伍都是一種松散的管理，“智慧鳥除了關心錢到賬外，其他的基本上不管”。

總部不能給加盟商以足夠的支撐，加盟商的贏利能力得不到保證。加盟商反過來會將風險轉嫁給掏腰包的消費者，最終整個體系處在一種傾斜狀態下，店開得越多，消費者自認為上當的就越多，失衡也就越嚴重……

在珠海，一位徐姓小姐為店員的三寸不爛之舌所動，掏出200元錢在這家玩具出租店辦了一張卡。哪知當她在該店只消費了幾十元錢時，玩具出租店已經關門大吉。無奈之下，徐小姐憑著宣傳資料上的電話找到了武漢的智慧鳥玩具出租店總部，不過對方只是在口頭上表示盡快處理，之后再無下文。

同樣，在廣東茂名人民北路，一家智慧鳥玩具出租店打出了“讓父母更省錢，讓孩子更智慧”的口號，一時吸引了附近不少家長來辦卡。李先生在2003年7月中旬到該店辦了一張年卡，連著三個周末帶孩子去租了玩具摩托車、汽車，后因工作忙，相當長一段時間沒去。等到國慶長假有空再來該店時，老板早已關門走人。他幾經輾轉找到了智慧鳥武漢總部的電話，智慧鳥的人答復，總公司與加盟商沒有經濟上的瓜葛，只是知識產權的轉讓及經營技術方式的復制，在法律、管理上沒有約束部分，像茂名出現這種情況，總部也愛莫能助。

各地的問題不斷涌現，各地的消費者不斷地打來投訴電話，很顯然，智慧鳥這只早熟的“鳥”在系統的管理和維護上有著太多的缺陷。在此期間，大批的智慧鳥門店匆匆開業，又匆匆關門……

末路

最終給智慧鳥致命一擊的則是媒體一則300字左右的“報道”。

2003年6月16日，《武漢晚報》在A8版頭條以《廣告胡吹，小心牛皮吹“破”注冊50萬元，標榜“全球最大”》為題發表文章，“開始剝去智慧鳥吹牛皮的最后一層面紗”。

武漢晚報的曝光，讓智慧鳥的尷尬大白于天下，其后經銷商紛紛涌到武漢討個“說法”。不過性急而來的人群，最終連葉進博本人都未能見到。有人經過多方打聽后得到消息，葉進博早于2003年7月12日，將智慧鳥玩具租賃公司從武漢市解放大道1429號總工會11樓遷到了浙江省樂清市，武漢充其量保留了一個“殼”。

對這個曾經創造了無數奇跡的企業，有人嘆息、有人疑惑。智慧鳥的失敗就在于，它推出了一個數學理論看似可行的解決方案，但對于這個方案的運行卻缺乏必要的系統支撐。加盟者往往沖著“創意”而來，事實上一個生意是否真正成熟的命門在于其運行起來的“賺錢通道”是否真的無懈可擊。

比如：智慧鳥開店之初生意很好，很多消費者紛紛辦起會員卡。后因店里沒有足夠的資金經常增添新玩具，以致會員紛紛抱怨玩具都已經玩過了，他們在卡用完之后基本上就不再續辦了，所以會員和客戶逐日減少。另外，維修服務卻跟不上，400多元一輛的電動汽車，一旦壞了沒有人來修，成本就收不回來。同樣，一些類似“七巧板”的低檔玩具，租還不如買合算。此時的加盟商基本上都固定在同一個地方，到哪里去找那么多的客源來持續贏利?

同樣，玩具出租的消費觀念、租賃市場還沒有培育起來。再加上服務落后、玩具更新慢、售后服務差等，也是制約玩具出租行業發展的原因之一。

這使人想起電視上的一個娛樂節目。主持人拿出一大疊鈔票，讓四名觀眾在限定時間內誰數得最多；最準，錢就歸誰所有。這期間，主持人不斷插話打擾數錢者的思路。三分鐘后，四位參賽觀眾手里各拿了厚薄不一的一疊鈔票。第一位，3472元。第二位，5836元。第三位，4889元。而第四位，只數出了區區500元。當主持人報出數字的時候，臺下頓時一片哄笑：第四位觀眾數得太少了!其后，主持人開始驗證剛才所數鈔票數目的準確性。不過，前三名參賽觀眾，不是多計了100元，就是少計了5元或者10元，距離正確數目，都只是一“票”之差。只有數得最少的第四位完全正確。這時，主持人告訴大家一個秘密：自從這個節目開辦以來，在這項角逐中，所有參賽者所得的最高獎金，從來沒人能超過1000元。

葉進博就像那個數錢最快的人，只注重了快，但卻沒有注重穩。大環境下，玩具租賃是一個好的“創意”，但卻不是一個好的市場；小環境下，葉進博立足未穩，又開始了第二個項目、第三個項目的開發，只注意不停地擴張，不注意系統的維護。

據了解，2003年武漢市有100多家玩具租賃店，現在卻為數寥寥。而在全國范圍內，這個行業也像智慧鳥一樣劃過了一道來去匆匆的軌跡，尚存者要么茍延殘喘，要么即將關門。

2005年6月初，而當記者撥通了智慧鳥中心的電話時，一位接電話的工作人員回答，智慧鳥已經不做玩具出租了。而那個少年得志的商界奇才葉進博，至今在做什么，已是無人知曉……

(編輯 楊昌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