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清代民間職業畫家的層出不窮,固然有社會歷史的根源,但有一個人對云南職業畫壇的推動作用也不可抹煞,此人就是楊毓蘭。楊毓蘭是昆明人氏,字晚亭,活躍于清乾隆時期,是清代云南職業畫家中時代較早、影響較大的一位。難得的是,他不僅精通書畫,而且教授弟子,桃李遍布三迤,著名的畫家李詁就出之他的門下。
楊毓蘭年輕時曾壯游祖國名山大川,眼界遼闊、氣度不凡,雖是以畫筆作為謀生工具,但他的作品卻不失文人畫的書卷味,講求筆墨變化,注重“意境”的營造,不時體現出“畫中求道”、“畫外通禪”的機趣。例如他的自畫像就一反傳統,該畫紙本設色,21.8×33.5厘米,現藏于石屏縣文管所。畫中一老者攬鏡自照,旁置琴劍書畫,一童子隨侍。這應是楊毓蘭的自畫像,但他卻名之為《幻中幻》,顯然另具深意。畫面題款有云:“形之寄世,幻;世寄之筆墨尤幻……”這是佛教“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世界觀的筆墨抒發。“幻中幻”頗有“否定之否定”的禪機悟性。傳統的自畫像,多正面端坐,不茍言笑,而楊毓蘭此作,背身側頸,笑意盎然,匠心之巧,讓人有“驚奇”之感。另一幅由昭通段氏所藏的《陶隱圖軸》無論題材、風格都很好地表現了楊毓蘭搖擺于“文人畫”與“職業畫”之間的定位。該畫紙本設色,135.5×71厘米?!疤针[”取自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而辭官歸故里的典故。畫中陶淵明寬衣博帶,舉步而行,身側一童子肩擔琴棋書畫、茶具酒甕,緊緊相隨。人物衣紋均用蘭葉描,用筆豪邁爽快,寫意中帶有強烈的節奏感,烘托了陶潛返歸田園的喜悅心情。畫面中主(陶潛)客(童子)互揖,兼具縱橫變化,風格高古,逸趣橫生。


作為清代云南職業畫壇得風氣之先者,楊毓蘭的后輩中克紹箕裘者不少,其中最出色的當數其曾孫楊應選。楊應選(公元1853—1929年)字榆青,昆明人,他在云南職業畫壇的地位僅稍遜于李詁,工人物、花鳥,造詣不凡。有趣的是,楊應選與他的祖父楊毓蘭一樣,于人物寫真獨步一時,時人尊稱其為“寫生妙手”。他的代表作《竹林七賢圖》于1915年參加美國巴拿馬賽會并獲一等金獎,可謂名動中外。該畫現藏于云南省博物館,絹本設色,139.7×81.3厘米?!爸窳制哔t”是中國繪畫的尋常題材,楊應選筆下的“七賢”或坐或站,神情各異撫琴、聽琴者陶然忘機對弈者一拈棋苦思,一洋洋得意,還有人坐觀紋枰,竟不知手中茶杯欲溢……勾勒暈染,一筆不茍,極其精細。雖然是散點透視的構圖,但自近而遠,由小及大,是作者汲取“西洋畫法”的精髓并與中國繪畫相互結合的創造。此畫在美獲獎后,云南職業畫壇曾為之掀起一陣“竹林七賢熱”,一些職業畫家紛紛仿作,至今仍見不少,但始終無人能超越楊應選之上。楊的其他佳作還有云南省博物館收藏的《南園鳴琴圖》,紙本設色,27.3cm×33.7cm。該畫的原作者是李詁,楊氏摹成。畫中錢南園青衣廣袖,容貌清癯,坐松下弄琴,悠閑自得。畫面設色淡雅,筆墨變化多端,較之《竹林七賢圖》別是一種風格。
縱觀楊毓蘭、楊應選祖孫兩輩人的作品,我們發現楊毓蘭的畫作還帶有一些“游戲筆墨”的味道,他的《幻中幻》也好,《陶隱圖》也罷,總帶著儒道佛的文化印痕,也有“自我”的影子。到楊應選時,繪畫技藝更加工巧精細,主體性卻退縮了,顯示出為了適應社會市場需求的“匠氣”。所謂的“寫生妙手”,實際上是替大戶人家繪制“祖先畫”,在每年除夕夜至上元夜的祭祀時節懸掛。這種畫不僅要求肖似,還要畫上朝服頂戴,金碧輝煌,潤格較高。楊應選以此出名,是為了適應“買方市場”的需要,也是職業畫家無法不為五斗米折腰的命運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