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十世紀的中國藝壇上,謝稚柳先生堪稱是位大家,他在繪畫、書法、鑒定等方面,均有非常精深的造詣。特別是對于古書畫的鑒定。這與他的勤奮好學、刻苦鉆研有關,他從小就心追手摹學習陳老蓮,探索陳洪綬的藝術道路。陳洪綬古拙的畫風和超逸的書風,成為他朝思夜想的追摹對象,時間一長他的書畫風格都像陳老蓮了,他對陳洪綬的藝術人生作了深入的研究,二十五歲那年在《京滬周刊》上發表了《陳老蓮傳》,初露頭角,使人側目。他十九歲初到南京工作時,就經常到博物館去觀賞古書畫,他對每幅古書畫的追溯源頭的研究,不僅對他書畫藝術水平的提高有極大的幫助,同時鑒賞水平也不斷提高。在重慶期間又應張伯駒之請至西安觀看了張伯駒收藏的許多國寶級書畫名跡,使其大開眼界,他與張大干同去敦煌,對敦煌藝術的研究和美術史的研究,使他在每個時代的畫頁上都留下了他撫摸的指痕,這為他古書畫鑒定打下了扎實的基礎。新中國成立后,早在1962年,謝稚柳和張蔥玉、劉九庵先生成為中國古代書畫鑒定三人小組成員,到全國務大博物館鑒定古書畫,所見古書畫不計其數。到1983年出任中國古書畫鑒定組組長。發表了大量鑒定論文,出版了專著《鑒余雜稿》。經他鑒定確定了柳公權《蒙詔帖》是珍品,將過去的假案徹底推翻。發現了王羲之《上虞帖》的唐摹本確認《論書帖》和《小草千字文》為懷素真跡。(葉鵬飛論謝老書法藝術)這一切都說明了他在書法史的研究上升到了一個嶄新的高度。在遼寧博物館,他親眼看到了張旭《古詩四帖》的原作,此帖在學術界長期以來爭論不休,究竟是否是張旭所書,一直是個懸案。謝老細致而切實的研究了其用筆的風格和淵源,明確地指出是張旭真跡無疑。張旭草書用筆“筆端逆折、鋒正勢圓”的特點盡在其中,并以草書衍變歷史規律為證據,從學術研究的角度,指出楊凝式《神仙起居帖》和黃山谷《諸上座帖》皆是師法張旭《古詩四帖》而來。因為楊凝式、黃山谷二帖的書風都有張旭書風之余緒。從而廓清了《古詩四帖》在藝術上所應有的不朽價值和崇高地位。謝老也由此深深地被張旭的草書藝術所吸引。他精心雙鉤了《古詩四帖》作為更好的學習研究。
1966年,史無前例的紅色風暴席卷了中華大地,作為反動學術權威的謝老,首當其沖地剝奪了人生的一切權利,那個時候只有親自雙鉤的張旭《古詩四帖》是他的精神支持,他被張旭的藝術魅力所征服,不管批判多兇狠,一有機會就鉆研張旭的書法藝術,他是全身心地投入到對張旭書法研習。韓愈在《送高閑上人敘》中稱張旭“張旭善草書,不治他技,喜怒窘窮,憂悲愉佚,怨十艮思慕,酣醉無聊不平,有動于中,必于草書焉發之。觀于物,見山水崖谷,鳥獸魚蟲,草木花實,日月列星,風雨水火,雷霆霹靂,歌舞戰斗,天地事物之變,可喜可愕,一寓于書。”書法家所感悟到的,正是從事物的表面現象直抵其內心世界,內在的精髓,內在的神韻。謝老當年在逆境中,就是這樣孜孜不倦的努力。經過幾年的磨練,為時代所迫,反而孕育了他書法藝術的突飛猛進,下面這幅字是謝老1978年所書,是謝老書風頂盛時期的作品:
錦帷初卷衛夫人,繡被猶堆越鄂君,垂手亂翻雕玉佩,折腰爭舞郁金裙,石家蠟燭何曾剪,茍令香爐可待熏,我是夢中傳彩筆,欲書花片寄朝云。重今同志屬書即正之,戊年十一月在湖上康樓,稚柳。(附圖34×136cm)
1978年十一月,韓天衡兄與謝稚柳先生來杭州,住在南山路103號康樓,這幅字就是那天晚上天衡兄請謝老為我寫的。
書法最能體現一個人的風格,謝稚柳先生早年學顏楷漢隸,后學陳老蓮行書,草書方面上溯黃山谷、懷素,最后傾一生心血研究張旭,所以他的草書筆筆飽含韌性,剛與柔、曲與直、方與圓、枯與濕、白與黑、虛與實……諸種因素交織在一起,竭盡變化,而都在法度之中。謝老的書法富有書卷氣,整幅書法充滿了學者氣息,謝老的人品、書品、畫品、鑒定權威,名滿天下,更贏得了人們的敬仰。
詠謝老狂草
筆自疏狂格自高,腕底生風自寂寥。
短長肥瘦各有態,法度森嚴出前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