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言說的傷

這個世界有一種東西叫“命運”，一旦它注定了，那么得到或失去，擁有或放手，和你的好壞無關，和你的溫柔無關，和你的深情無關，只是你沒有那個命。

1句點

在秦岸去煮咖啡的時候，我把小薇輕輕地平放到沙發上。她酡紅著雙頰，嘴里凌亂地呢喃著：姐不要走，不要走。

這丫頭醉了。我輕笑著伸手撩起覆在她臉上的發。細細的，柔柔的，冰涼滑過手心。小薇，我親愛的……指尖開始留戀地游移在她臉上。

這時，身后響起細碎的腳步聲。然后，我吻了小薇。

肩頭傳來一陣揪心的疼。我轉過頭，平靜地看著秦岸煞白的臉。“怎么？奇怪嗎？”語調輕描淡寫得不起一絲漣漪，仿佛之前我吻了小薇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你，你……”秦岸頹然地坐到了椅子上，眼里是掩藏不住的驚訝和哀傷。

“還不明白嗎？我是個同性戀！”我冷冷地說道。看了看沙發上的小薇，她還沒醒。我拎了包出門。關上門的那刻，有道目光狠狠地扎入了我的脊椎。

嘴角彎起一絲笑意，多么完美的句點。

2相遇

或許所有的相遇都是猝不及防的。就如同我遇上秦岸。

那個落櫻繽紛的午后，我站在街頭等丘風來接我。天氣微涼，周遭的路人皆穿著厚重的春裝，唯有我裙袂翩飛仰望那粉白的花瓣飄落，滿目蒼涼。

突然間，纏到膝蓋的鞋帶散了，我彎下腰一圈圈細細地纏上。黑色的鞋帶彎延在白皙小腳上，完美的邪惡比對。想起丘風這個年近五十的男人，為了我極盡瘋狂，我揚起冷冷的笑。不夠，這樣遠遠不夠。

身前“咔嚓”一聲。我抬頭，一個俊朗的男子站在那里，舉著立可拍對我謙和地笑。

我踱了過去，一言不發地搶過相片。相片上的女子，黑色的發，黑色的裙，冷酷的容顏。原來這就是我的表情……身體某處有種疼開始隱隱抽痛。

他笑笑說自己叫秦岸。秦岸？我懶懶瞟了他一眼。他姓甚名誰與我何干。這么些年來，所有的男人在我的眼里不過是個模糊的影子。

這時，丘風黑色的寶馬停在了我的身邊，他挺著碩大的肚腩殷勤地下車幫我打開車門。我倏地把相片捏成一團扔到秦岸的身上，轉身跨進車內。

車子開了好遠，我還看到后照鏡里秦岸修長的身影怔怔立在原地。

3祭奠

5月6日，是父親的祭日。

過去的二十多年，我都是只身前往吊唁，因為我不希望有任何外人打擾到他。

老實憨厚的父親，在母親琵琶別抱后，獨自拉扯我長大。垃圾工、搬運工、打雜……什么活他都做過，后來甚至甘愿下井挖煤，以至于最后喪命在那次特大的礦難事故中。由此，我所有的感情，都隨著那次事故轟然埋葬于冰冷的地底。

可是今年，我的身邊多了小薇。

小薇無比虔誠地在我父親的墳前插上三柱清香，說她會代替父親一直陪在我身邊，直到頭發花白也不離不棄。

我笑著擰她的鼻子，笑她說話像男女間的山盟海誓，可心里卻我把他扶到床上，溫暖。自第一天進公司起，小薇就特別喜歡黏著我，讓我無從拒絕。

4重遇

周末的晚上，我與丘風一起參加酒會。

即便是一身西裝革履也擋不住他臃腫的身材，而我依然是襲黑色的小禮服，大大的V型恰到好處地開到后腰，曲線妖嬈，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丘風在眾人面前毫無避忌地用手緊緊地錮住我的腰，宣示著他的所有權。在場的男人都用一種了然于心的曖昧眼神看我，女人則背過去暗啐我的不要臉。

我卻不以為意，像我這樣心如磐石的女人，又豈會為這點風雨唾沫損傷分毫？

端了杯雞尾酒，我走到陽臺享受晚風吹拂。我向來不喜歡這種場合，若不是因為丘風，我不會來。

“為什么？”一個男聲在我身畔低沉地響起：“你和一個年近半百的男人在一起，是出于什么目的？”抬眼一看，居然是秦岸。胸前還掛著一張記者證。想來挖花邊新聞嗎？我不屑地繼續搖晃著手中的酒杯，偶爾輕啜一口。“他給你開了什么價？”見我不與理會，秦岸又發話了。

雖然在很多人眼里我不過是個為了錢出賣身體的女子，可只有秦岸的問話讓我心里怒氣翻滾。我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忽然間，有溫暖的手捏住我的指尖，我驚異地回頭。秦岸正直視著我，臉上的表情五味陳雜：“不要放任自己好嗎？”心跳陡然漏了一拍。我強行冷淡地抽回手，靠到丘風的身邊，說要回家。丘風立即攬著我離開。心有些亂了。秦岸的眼睛好漂亮……深邃且細長，仿如一潭深水，讓人只想沉溺其中。

或許就是同樣的感受，令得后來天真的小薇就在這雙眼的注視下，命犯桃花。

5情愫

當小薇面色緋紅地抱著電話傻笑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丫頭墮入情網了。

上個周末我陪小薇去逛街，走著走著，小薇忽然硬生生地停下腳步，說前面那個男人好帥。我看過去：一個男人正穿著一身米色休閑服，半曲身體舉著相機，專注地拍攝著櫥窗里擺放的飾品，目光犀利。

又是他。我蹙了蹙眉頭，到哪都能碰到秦岸，究竟是意外還是存心？我可不想被任何人破壞我的計劃。

小薇扭著我的衣角小聲說她想認識他。我無奈地摸摸她的頭，任何人的要求我都可以不予理會，除了小薇。

看我一臉不情愿地向他問候，秦岸訝異地挑高了眉。隨即他像明白了我的困窘，很紳士地邀請我們一道喝下午茶。

這個下午，我終于知道判若云泥這個詞的意思了。小薇一改大大咧咧的常態，說話細聲細氣，連語調都有點嬌憨的味道。

當小薇小心翼翼地詢問坐在我們對面的秦岸為什么不找個女朋友時，我分明地聽到了她的心跳劇烈且急促。秦岸輕啜一口咖啡望了過來：“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小薇當下就羞紅了臉，借口補妝跑進了洗手間。

“藍姐，你說，那天秦岸對我說的那句話是在暗示我嗎？如果是，他會打電話給我的吧？”小薇抱著電話依偎到我懷里，一臉無辜。

摸著她的臉，我輕輕地點了點頭。心里有點痛。這個傻丫頭，我怎么能告訴她，秦岸在她去洗手間的時候，把他家住址放到了我的手心！

或許有些事不能再拖了。

6禁地

秦岸失業了，任何一家新聞報業都不愿意用他。每晚他都郁郁寡歡地在酒吧買醉，陪在身邊的小薇心急火繚。

我坐在邊上冷冷地笑。在這個丘風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城市，沒有他辦不成的事。因為我若即若離的冷漠，讓丘風捉摸不定，于是，在他發現我和秦岸交往過密后，第一時間采取了行動。

小薇偷偷跑到廁所打電話給她父親，想他幫秦岸疏通一下。不想，換來一頓臭罵和立即回家的指令。

小薇一步三回頭地走了。我看著爛醉如泥的秦岸，嘆息一聲，叫車把他送回家。一路扶著秦岸上樓，他身上淡淡的酒味雜合著男人身上特有的味道撲鼻而來，讓我有片刻的迷亂。

小心地把秦岸平放在床上，我坐在床邊好奇地打量著他的臥室。簡單而干凈，像極他這個人的感覺。平時和小薇來的時候，他都把臥室的門關上，說這是他的禁地。可現在我并沒發現什么特別之處。

剛想離開，秦岸的手用力一拽，我就倒在了他的懷中。他發燙的身體緊貼著我，無意識地呢喃著我的名字。在我極力掙脫的時候，猛地發現天花板上貼著一張巨幅照片：那冷艷如魅的黑發女子——是我。

原來，我就是他的秘密！

當我沉醉在他如火的熱吻里時，小薇無辜的臉猛地出現在我的眼前。

最終，我驚慌失措地逃了……

7秘密

丘風給了我一個瑞士銀行的帳號，里面有足夠我下半輩子生活所需的錢。因為，我給了他一張化驗單，上面寫著我已經懷孕三個月。

丘風的財產，有很多是不法所得，所以，他擔心自己有天東窗事發，財產會被全部追繳充公，而我沒錢了會把他的孩子扔掉。而沒過三天，丘風就被反貪局的人帶走了。據說有人給了反貪局一張磁碟，上面有丘風一切不法行為的證據。

受了極大刺激的丘風，在接受審訊時突發心臟病被送進了醫院，情況危急。丘風病危的消息一散布出來，頓時樹倒猢猻散，顯赫一時的丘家轉眼輪為了喪家犬。

我把玩著手里的紙條，津津有味地看著新聞報導。這筆錢，任誰也休想拿走。丘風還不知道，正是這筆錢把他送上了絕路，因為，那張磁碟，是我交給反貪局的。

這時，小薇打來電話，聲音里帶著哭腔，讓我趕快到醫院來。掛上電話，我從容地換上一套黑衫出了門。

病房里，我第一次見到小薇的母親。縱使芳華不再，仍舊看得出她是個很美的女人，只要她現在不是一臉驚恐的話。

我踱著優雅的步子，走到病床前。床上躺著小薇的父親，渾身插滿了管子。多么蒼老憔悴的臉啊，我用指輕輕梳理他的發：“伯父，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小薇和伯母的。”小薇扭過頭靠在母親的身上泣不成聲。

接著，我俯身用只有我們聽得到的聲音說了幾句話。然后，心電儀猛的跳動起來，最終歸為單調的滴滴聲。

小薇昏在病房里。

她母親的手指幾乎掐入我的肩頭，問我為什么要如此殘忍。我甩開她的手，揚起冷冷的笑：“我有你殘忍嗎？媽！”

8傷痕

從小薇那里出來，我拿了行李直奔機場。凌晨3點的飛機，終點在埃及。

我想，我所有的過往，我那些不能言說的傷口，在那個古老的國度，或許終可以掩埋在滾滾風沙中，成為一個亙古的秘密。

那筆錢我并沒有帶走，而是給了小薇的母親，也是我的母親，也當做是我對小薇的補償和給母親的封口費。她們失去了靠山，生活會變得很窘迫，因為小薇的父親，就是那個奪走我母親，間接害死我父親的人——丘風。

在父親死的當天，我就對自己發誓，一定要把這些痛苦加十倍百倍地還給那個男人。于是我處心積慮地接近丘風，讓他掉入我的圈套。若不是后來認識小薇，心思縝密的我發現一個連丘風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估計我會用更殘忍的手段讓他此生萬劫不復。不過，可以說，他最終也是被這個秘密害死的。那天在病床前，我告訴了他一個驚人的消息：我沒有懷孕，因為他根本就沒有生育能力！而且小薇也不是他的女兒，是我母親在上懷了小薇之后嫁給他的。所以，小薇是我的親妹妹！

登機的廣播響了，我拿出手機準備關機，發現上面有秦岸剛剛發來的短信：世界再大還是遇見你，世界再小還是丟了你。

拔出手機卡，我扔進了垃圾筒。

因為，這個世界有一種東西叫“命運”，一旦它注定了，那么得到或失去，擁有或放手，和你的好壞無關，和你的溫柔無關，和你的深情無關，只是你沒有那個命。

命中既然已經注定我為復仇活著，所以，我必須舍棄愛情。說自己是個同性戀，是把秦岸推到小薇身邊最好的辦法。我相信，小薇的美好，總有一天會駐進秦岸的心。

機艙近在咫尺，我想笑，卻淚落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