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豆是個心理素質(zhì)不錯的人,但面對辣椒提出的離婚問題一時還是顯出了浮躁。
四季豆和辣椒結(jié)婚已經(jīng)三年了。
三年里,四季豆對辣椒一直是不溫不火、不咸不淡、不冷不熱,談不上有感情,卻又還有些友情;可辣椒不同,用辣椒自己的話說,她還是青辣椒的時候就相中了四季豆,非四季豆不嫁。
那么,好端端的辣椒為什么會突然說出“離婚”這兩個字呢?四季豆想了好久有點想不通。他看著穿一身藏青色風(fēng)衣的辣椒問:為什么呀?為什么?!
辣椒也看著有些本臉本色的四季豆說:想不明白嗎?真的想不明白?我相信有一天你會想明白的。
四季豆還是不明白。
于是,四季豆的那顆心便在那件藏青色風(fēng)衣的飄動中開始煩起來。
煩什么呢?到后來連四季豆自己也弄不清了。
四季豆只是覺得那是一些凄風(fēng)苦雨的日子,冬日里長夜難挨、夏日里酷暑難耐,焦灼和思念中的四季豆一會兒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會兒又如籠里的瘟雞。這期間,他不是沒想過辣椒,但這期間,他想得更厲害的還是穿紫色風(fēng)衣的茄子。
茄子該是他的初戀了。
那是個單色調(diào)的年代,也是個單色調(diào)的冬天。
那時他和比他大一歲又小兩天的茄子同在一個食品公司的飼養(yǎng)場里喂豬,四季豆喂母豬和仔豬,茄子喂公豬。
冬日里的豬們盡是些唱高調(diào)的家伙,食兒沒來時昂著頦子叫喚,食兒倒進(jìn)槽里,嘴筒子插進(jìn)去卻聽不著嚼的聲音,只看見泛出來的一串串氣泡。
茄子提高嗓音說:快吃快吃,冷著呢!接著跺跺腳。
四季豆也提高嗓音說:快吃快吃,冷著呢!接著也跺跺腳。
穿紫色風(fēng)衣的茄子便望了四季豆一眼。
后來四季豆說:冷嗎?
后來茄子說:冷著呢!
冷冷的日子里,茄子的手便握在了四季豆的手心里。
四季豆的手心雖有些毛毛汗,但溫度還是不夠,或者說不能夠成為茄子遮風(fēng)擋雨的家,第二年的初夏,穿紫色風(fēng)衣的待業(yè)著的茄子很快就被一個紅本子牽走了,去干正式的革命工作去了,而干臨時工的四季豆因為精神恍惚也回到了想逃離而又逃不脫的鄉(xiāng)下的家。
那是個相信紅本子的年代,能怪四季豆多了一塊心病嗎?
分手時,他們依然信誓旦旦,不能成親人還要做友人,并在一座有些腐朽味的爛橋頭相約十年以后再相見。
十年后相見的日子已經(jīng)到了。
這是個花事未了的初夏,并且天氣也不錯。四季豆袖著手、亮著眼睛,靜靜地站在這座新建成的大橋的橋頭,看身邊行走著的人群一從清早一直看到了黃昏,不覺眼睛發(fā)澀,竟閃出些淚花來。
今日的街道上已經(jīng)沒有人再穿風(fēng)衣了。紫色的風(fēng)衣也沒有了,她在四季豆的眼前飄走了。
她現(xiàn)在會在哪?!四季豆不知道,所以有些急。
茄子呀茄子,四季豆在心里默默地念叨。
一個熟悉的身影很快映入了四季豆的眼簾。
小豆豆,這就是你日思夜想的爸爸。她說。
小豆豆?爸爸?!
四季豆低下頭,一時還沒有回過神來。
快,叫爸爸呀。她又說。
豆豆已經(jīng)七歲了。
七歲的豆豆第一次怯怯地開叫了一聲:爸爸。
他是四季豆和辣椒離婚之前懷上的。
她說:我們回家吧。這應(yīng)該是辣椒的聲音。
為什么會是辣椒呢?難道她先前就知道這個秘密嗎?!
來赴約的就是辣椒。
辣椒依然穿一件風(fēng)衣,不過,現(xiàn)在的辣椒已不再穿那件藏青色的風(fēng)衣了,今天,她穿上了一件大紅的。
大紅的風(fēng)衣裹著四季豆和小豆豆……
紅辣椒說:快醒醒,干什么呢,把我抱得出不出氣了。
四季豆便一覺醒來,說:怎么了,啊,我說了什么了?
紅辣椒說:你說什么?你快把我憋死了。
四季豆暗自笑了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然后用手背擦了擦溢出眼眶的淚水。
世事如云,這個初夏流行花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