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適的活人

年剛過，外出打工的人又都背起了行囊，紛紛涌向汽車站、火車站。周天和王強也夾在人流里，一前一后地相跟著，眼睛不斷脧巡，東張西望。他們沒有上車，而是提著麻絲包，閃進了火車站附進的一個小飯店里。他們找了個挨窗子的座位坐下，點了四個菜，又要了一瓶北京二鍋頭，兩個人邊吃邊喝，邊向外張望，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

過了一會兒功夫，又有一個人進來，也拎著一個臟兮兮的麻絲包，在周天他們的臨桌旁坐了下來。這個人大約四十多歲，樣子挺老實的，上身穿一件黑色的半大綿襖，腳穿一雙黑帆布面的綿鞋。要了兩碗面條，然后左右看了看，掏出一個煙口袋，卷了一顆紙煙，叼在嘴里，吧噠吧噠地抽起來。

周天用腳踢了下王強，王強抬頭看了那人一眼，兩個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便會心地笑了笑。然后，兩個人便大聲地交談起來。

“周天，去那個礦干活，能掙到錢嗎？”

“當然能掙到了，聽人說一個月能掙一千多塊呢。”

“能掙那么多啊！”

“是，那里天冷，煤好賣，礦主收入高，礦工掙得就多。”

“那，那個礦離我們這遠不遠？”

“礦山離我們這挺遠的。不過，要想掙錢就不能怕遠。”

“那倒是，周天，那我們趕緊坐車去吧。”

“不急，火車是下午四點多鐘的呢。”周天說完，故意把打火機碰到地上。

此時，那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正豎著耳朵聽周天他們說話，當聽到一月能掙一千多塊時，心猛地向上提了一下，眼睛也忽地亮了起來。吃面條的速度也放慢了，一根一根地挑著往嘴里送。

火機正好掉到了那個人的腳下，那個人趕緊彎腰幫助周天去揀火機，周天也低頭彎腰去揀火機，兩個人的手碰到了一塊，周天抬起頭看了那人一眼，笑著說：“謝謝，你也是要出去打工的？”那個人趕緊笑著說：“是。”“準備去哪？”“不知道，沒目標，出去再說。”

周天聽了，嘴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回過頭，向王強狡黠地眨了眨眼。繼續和王強說話、喝酒。

周天和王強仍舊興興沖沖地說著，去那個礦干活掙錢的事，越說越高興，越說越興奮，好像錢已經揣在自己兜里似的。

這時，那個人已經吃完了兩碗面條，但還坐在那兒沒動，還在靜聽周天和王強說話。周天和王強說的話，對那個人來說，是太有誘惑力了。

那個人終于坐不住了，挪了一下凳子，轉過身，用手指捅捅周天的后背，說：“你剛才說的那個礦——？”

周天馬上打斷那個人說：“噢，我們要去那個礦上干活。”

那個人停了一下又說：“去那個礦干活，真的能掙那么多錢？”

周天又裝作吃驚的樣子說：“你剛才聽到我們說的話了？”

那個人紅了臉，不好意思地點點頭，然后低頭揉搓他那粗黑的手掌。

周天說：“那個礦離我們這挺遠，是一個朋友聯系的，去那個礦干活，一個月能掙到一千多塊。”那個人抬起頭，眼睛又亮了一下，怯怯地說：“那我，那我能跟你們搭個伴嗎？”

周天迅速地看了一眼王強，略微躊躇一下，像是有些犯難，搖搖頭。

那個人看到周天的表情，頓時沮喪起來，又垂下頭，眨巴著眼，看樣子要把眼簾弄濕。王強在一旁看見那個人裝出的可憐相，恨恨的。心想，這種人，真讓人惡心，沒什么本事，天生就是一塊被人利用的料。王強恨不得使勁踹那個人一腳。

周天咳了一聲，看著王強，又打了個酒嗝，像是要征求王強的意見似的說：“這位大哥要和我們搭伴，去那個礦上干活，帶上他？”王強假裝哼唧了兩聲，然后，爽快地說：“行，帶上他吧，多個伴，就多一份照應。”

那個人聽了，趕緊站起來，點頭哈腰，千恩萬謝，一臉討好的樣子。自我介紹到：“我叫周民，是山井子村的，家里有老婆，還有一個七歲的兒子。”周天一聽，樂了。便說：“我們同姓，你就當我哥吧。”于是，周天親熱地稱那個人哥，那個人也不再客氣了，叫周天弟。周天看著那個人心想：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怨不著我們。這樣一來，就為以后發生的事情打下了基礎。

三個人各自提著麻絲包，走出了小飯店，外面不知什么時候下起了雪，好大，氣溫又下降了幾度。三個人揣著手，縮著脖子，去了候車室。不一會，便登上了北去的列車。

那個人做夢也想不到，他這一跟人家走，就是邁進了鬼門關，踏上了不歸路。

周天和王強把那個人帶到一個偏僻的個人開采的小煤窯上，見到礦長，礦長叼著煙，穿一身棕色皮衣皮褲，鼓鼓囊囊，閃著漆光。周天拉著那個人的手對礦長說：“這是我親哥。”然后又指著王強說：“這是我同鄉。”礦長聽了，點點頭。猛吸了兩口煙。

得到礦長的信任后，三個人坐在一個順著黑呼呼的井筒往下滑落的鐵桶上，沉沉下落，到了窯底，周天就想：這黑黑的窯底，太適合殺人了，神不知，鬼不覺，就能讓一個豎著進來的大活人，橫著出去。周天想著，看了一眼那個人，陰險地冷笑兩聲，那笑聲讓人毛骨悚然。

三個人獨包一個獨頭掌子面，獨頭掌子面就像一個放倒的柜子，只有從柜子口才能進入，其它三個面都賭得嚴嚴實實的。在這種情況下，制造冒頂事故，非常容易。周天和王強利用那個人專心刨煤的時候，先用鎬頭將那個人打死，然后，再在獨頭掌子面上轟一炮，炸下來許多煤塊，這些被炸下的煤塊就結結實實地壓在了那個人的身上。這樣一來，不管讓誰看，都是出了冒頂事故。

那個人已被周天認作哥，有了親屬關系，周天就以親人的名義，和礦長討價還價，王強從中進行調節，就是說，拿人命和礦長換錢。得到錢，兩個人平均分配。

這個合適的活人，是周天和王強一年來，選中的第三個目標。

半年后，在帶著第四個合適的活人下窯時，周天和王強雙雙被冒頂事故砸死在煤窯里了。這第四個被選中的合適的活人是唯一的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