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教唐宋八大家曾鞏的散文《墨池記》一課,講到墨池位于臨川新城高城,是當年王羲之練書法之處。由于羲之勤練書法,常用池水洗筆滌硯,以致池水盡黑。“羲之之書晚乃善,蓋亦精力自致者,非天成也。”無獨有偶,家鄉樂山大佛腳下的江沱中,亦產一種墨魚。傳說是當年蘇軾在凌云山上東坡樓執教時,八方才子,四海神龍均來聽講。課畢,東坡先生也常將筆硯滌洗之水傾于江中。久而久之,江中聽得專注的一種魚兒,魚背接著墨水,便被染黑了。浩淼三江之中,這種魚背锃黑、魚肚雪白的魚,名曰“墨魚”。
三十多年前,我曾在大渡河岸邊的太平鎮中學任教。學校旁邊有一戶打魚人家,小兩口常駕著漁舟,出沒于波濤間,以捕魚為生,養家糊口。我見他們偶也捕到這種墨魚,曾問起他們:“這墨魚不是樂山大佛腳下產的么?怎么離樂山七八十里路程的河中也有這種魚?”漁老大告訴我,“墨魚確產于大佛腳下。可到了夏天,江水泛濫,這種魚覓食困難,也常常會游到大渡河、青衣江一帶,可多啦!”其實,這些年,塘養的魚少,河里的魚多,就算缺少點吃穿,可難不住這些出沒于風口浪尖的打魚人。小兩口也知道我們是從樂山到那里教書的,便常給我們留著墨魚,即便別人來買,他們都把草、鰱、鯉魚先賣掉。后來買魚的人聽說墨魚是留給兩位老師的,也不會計較。因此,隔三岔五的我們都能買到一兩條斤把重的墨魚。漁家兩夫婦,夏天就留在家鄉捕魚,暮出晨歸,船艙里少不了幾斤十來斤魚。竄丁魚、翹殼魚、石巴魚、清波魚、金色鯉魚,也有墨魚。小鎮上喜歡吃魚的人都會趕早過來買魚,用不著拿到哪里去賣,頃刻就會賣光。就這樣,從夏到秋,墨魚也成了我們改善生活的美味……過了暑假,秋天以后大渡河水漸漸變窄變枯了,小兩口也得作準備到外地捕魚去了。后來才知道,他們帶上家什,將漁船一并劃到斜對岸的沙灣縣城后,再裝上火車,到攀枝花金沙江去捕魚。他們說:“攀枝花沒有冬天,能捕到魚。”而這一年的冬春兩季,我們也吃不到這種魚了,市上似乎也少有這種魚賣。
在鄉下教書,三年的時間轉瞬即過。調回城里以后,偶爾在集市上也能看到這種魚賣,但相比之下,城里集市的魚種類多,墨魚在那里面,也算不上顯赫。但漸漸地河魚少了,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似乎在集市上再也見不到墨魚的蹤影了。就是那些在大佛腳下的捕魚人,他們都說,極少捕到這種墨魚了。說是河水污染得厲害,岷江上游就是網箱養的魚都被藥死了不少,何況這種看似普通但又帶點讀書人清高之氣,常出沒于靜水沱中的墨魚呢?幾個月前,當我再到太平鎮中學去時,我特意趕去造訪那家姓田的打魚人,誰知他們早已搬家了。
不久前,講起羲之運墨,池水盡黑,家鄉的東坡運墨,也曾染黑江中的魚兒時,特意補了句:“只可惜,這種讓我垂涎的墨魚已經沒有了!”誰知,話音剛落,一學生立刻站起來說:“老師,你說錯了,岸邊賣河魚的有這種魚賣,不信,你到半邊街去看一看。”“真的嗎?”學生的一句話,讓我喜出望外,闊別了二十多年的墨魚又上市了。驚喜之余,第二天,我一早就來到半邊街大曲口的漁船邊,指定要買這種墨魚。船老大聽我口氣堅決,并不奇怪,立即從船倉里提出一尾一斤多重的,雪白的肚,锃亮漆黑背鰭的墨魚來。稱過秤后,我把魚提得老高,端詳起來。待我恢復平靜后,跳下漁船,抬頭看,茫茫岷江水,已漸漸變清了,聽說從成都市就開始了對岷江水的綜合整治,已是“蜀江水碧蜀山清。”我這才覺得,江水真的清了,環境好了,人心暖了,日子美了,肥碩的墨魚又上市了。
【點評】
本文寫的是小事,反映的主題也一般,但寫得真切自然、不做作,表達手法也有點曲折,充滿著濃濃的生活氣息。從這篇習作生活場景的描寫中,我們真切地感受到作者內心深處的感情是流動的。
(點評老師 王立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