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該怎樣看待這樣的資本——從教二十年。仿佛就在昨天,唱著“再過二十年我們來相會”的歌聲,中師畢業的我走上了被譽為“太陽底下最崇高的職業”的教育崗位。
這樣的起點,讓我自豪又自卑,氣壯又氣虛。
也許年輕永遠與夢想、激情、虛榮為伍。19歲那年的驕陽,在把畢業留校的榮耀賜予我的同時,也把留校當小職員的現實格外無情地賦予我。激揚的教鞭枯萎了,在即的講臺一下子變得遙不可及。在輝煌的追憶和沮喪的展望中,我第一次開始了對成長的思考、對“事業”的審視。
我要教書!我要讀書!來自心靈的呼喚,在“一無所有”中點燃起永不氣餒的熊熊火焰,一路導航,送我走上了行走至今的生活征程——讀書,教書,行路,作文。
教育是什么?教育為了什么?教育能做些什么?諸如此類的追問,也許會陷入“形而上”的虛谷。但一名教師——假定他是把教育認定為“終身”的職業并有意升華為“畢生”的事業來做的話,那么,這樣的追問之于他的生涯實在大有必要。這是“匠”與“師”的區別,是“匠氣”與“師道”的分水嶺。當教育的全部奉獻只投注在“即時的”“高利害的”的產出上(如考分、錄取人數等),教育的詩意與宏大境界也就不足掛齒。因此,我總在想,教育應當是“大教學”,是孔子式的,是杜威式的(“教育即生活,學校即社會”),在給人知識、方法、能力的同時,給人體驗,給人如坐春風的享受。這樣的認識與表述肯定很不科學,但它來自于我第一線的實踐與沉潛式的學習。
1987年春天,通過自學考試,我很快重返了講臺,并且一路疾行,在以后的歲月里,從農村步人城市,從初中教到高中。當新世紀的霞光如彩綢一般披上我任教的新校,我在課堂教學方面已是小有建樹。一個吳江市級語文學科帶頭人的稱號、一個蘇州市級作協會員的虛銜、一本個人專著的出版,讓我頗有些“提刀而立,躊躇滿志”。就在這時,論文鑒定與課題研究,突如其來,如天外隕石,撞得我一時摸不著南北。
我的第一回職稱論文鑒定情形,簡直是小說手法——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是三篇中兩篇不予鑒定,一篇勉強合格。“情理之中”,是當我日后“從事”了一點教育科研工作,明白了論文寫作ABC后,不免為初生牛犢的無知、魯莽而愧憾。“山不過來,我就過去”。就像當初在“一無所有”中走近講臺,在“一窮二白”中我走近了教育科研。
說實話,我的“走近”是功利的、被動的。我的出發點僅在于盡快通過職稱論文鑒定,至于搞課題研究完全屬趕鴨子上架,私下只求快快敷衍了事。2001年秋,我進入了學校教科室,信任與職責,讓我不得不認真地探究被前蘇聯教育家蘇霍姆林斯基稱為“幸福之路”的教育科研。慶幸的是,我的探究就是從蘇氏(包括馬卡連柯)開始的,就是從蘇氏那些鮮活的教育名著開始的。這樣的開端,無意中讓我一下子站到巨人的肩膀上,模糊而又真切地觸摸到了一線教育科研的某些特質——源于活生生的教育生活,尋求活生生的教育策略,表達活生生的教育理念。因而,在以后的許多“研究”中,我都以赤足走在田埂上的姿態,堅定地以“一線”視野來看待教育,開展科研。我與年輕的教師們一起,通過讀教育專著、上教育網站、搞教育沙龍,尋求“實踐與探索的交融,智慧與思想的碰撞”,從而生動活潑“愉快教科研”。
也許我們的科研缺乏了一些理論氣勢,我們的論文也缺少了一點論文架式,但它們卻是土生土長、原汁原味的,是“一線”的,是中小學教師能夠勝任并樂于參與的。因此,我們自得其樂,樂此不疲。一個個或探究或建構的沙龍舉辦之后,不怕虎的我們竟滋生了一串串美麗的奢望——讓每一朵思想之花綻放在一本本教育刊物上。衷心感謝《江蘇教育》《江蘇教育研究》《蘇州教育》《蘇州教育研究》等眾多專業刊物對我們的包容與獎掖。當散發著油墨芳香的刊物登載著我們的沙龍整理稿擺放到辦公桌上,你可以想象那一雙雙年輕的眼睛會放出怎樣喜悅的光芒——教育科研不是要折磨人,而是要讓人在苦苦探索后品嘗成功的甜蜜!正是由于成果的物化,一所那么年輕的新校、一群那么年輕的教師、在那么短短的幾年中,竟有二百多篇論文在省級教育教學專業刊物發表,有近百篇論文在省級以上獲獎。2003年、2004年學校連續編輯出版了兩本教育論文集《中國教育缺什么》、《教育:關注生命》……一切的一切,只能感謝豐富多彩的教育生活,感謝靈活多樣的教育科研。
是研讀教育名著使我們敢于對盛氣凌人、游離課堂的所謂教育科研說“不”;是上網交流使我們充分感受外面的世界,明白什么是真實聲音和前瞻理念。在一次教育科研研討會上,我喊出了這么三句口號:“讓讀書成為教師生活的智慧方式,讓網絡成為教師成長的嶄新舞臺,讓科研成為教師發展的不竭動力。”我相信,這樣的口號不是空洞的,它。是基于“校本的”“人本的”。
近兩年,全國務大報刊發表我的教育教學文章達40多篇,整版刊發、一期兩文的“喜劇”也時有發生。論文《語文:詩意的學習》在頗有影響的江蘇省第四屆“新世紀園丁杯”教育教學論文大賽中榮獲一等獎,被人大復印資料《中學語文教與學》全文轉載。還有一大批不循章法的論文都在一些重大的比賽中頻頻獲獎。在放飛每一片生命的落霞,回到柔和的燈光下,我把思想的碎片一一加以梳理整合,敝帚自珍,結集成兩本教育隨筆集付梓出版。
從初中教學到高中教學,從重返講臺到分管科研,從單純教學到嘗試領導,近二十年的教育生涯,讓我散失了一些夢又重拾、重組了一些夢。今天,作為一個掛著副校長頭銜的“名教師”,走在賓館式的一流新校,除了感動與感喟,我會重新傻乎乎地發問:何謂名校?是大樓還是大師還是由此培育出的大寫的“人”?教育真的可以產業化嗎?規模辦學能讓“每一個學生”都得到關注與發展嗎?學校能不能拆除圍墻,校園能否成為靜悄悄怡人的庭園?教師能不能多一點“私空間”,教育能不能回歸到一種健康的自然的生活狀態……面對這樣的追問,年近“不惑”的我真的有點累,真的困惑多多!
有人說,你現在是文學上有點小成就,教學上也算拿得出,科研上還有點新舉措。名也有了點,官也當了點,可謂事業有成,前途無量。但我明白,那是激勵與包涵我的友善之言。我知道我的血液里流淌的是什么因子。如果有一天,能靜對軒窗,壺邊摩書,想想孔子春風一般的教育,想想未來真正發展人的教育,讀點想讀的書,寫點生命中惦記著想寫的文字,那么書生和教師如我者則真正足矣。
敬畏生命,追求發展。讓課堂充滿生命活力,讓教育成為智慧的、健康的、富有創造的生活。讓理想的光輝和生命的雨露沐浴每一個教育體,滋潤每一個教育日子。我祈禱,夢與我們同在,教育永遠如詩。
(作者單位:吳江市高級中學)
責任編輯:王 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