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說“人在村小”

《人在村小》(《江蘇教育》2005·9B)，我讀了3遍。我沒有“震撼”，因為說的是事實——文中的現象天天在我的眼皮底下發生著。

《人在村小》說的雖是蘇北村小的事，卻在蘇南村小引起了強烈的反響。蘇南某鎮最多時有20所村小，后撤并到10所，前3年撤并到5所，2005年原計劃再撤并3所，遭到了部分教師和家長前所未有的反對，未能完成任務。學生集中到鎮中心小學讀書，看似享受到了優質的教育資源，但由于路途遙遠、接送不便、教育成本增加，不少家長并不領這個情(一部分先富起來的農民早已把家安在了鎮上，孩子轉到了中心校)；村小的老師已習慣了在村小教書，適應了工作環境，對中心校的大規模、嚴要求望而生畏，再加上不少教師家在農村，有了安居樂業的況味，從不產生換換環境的念頭。中心校迎接上頭檢查多，活動多，開會多，人多且人際關系復雜，也是村小老師安于村小的重要原因。

5所村小，教師60人以中老年為主，學生750多人，師生比1：15，有的班級不足20人。近年，要不是外來民工子女就讀人數增加，不少村小將不足百名學生。學校雖小，五臟俱全。課開齊開足，十二三個老師，平均每個老師備課4-5種，平均每人上16～17節課，“一門”主課搭3～4門“副課”。村小的“死揪”也很嚴重，因為中心校的質量管理之風、統考之風、排名之風一路刮到了農村。所以，村小以“主課”為主，其余的搭頭課(即副課)名存實亡，“名”存在課表上、備課本上，“實”上主課，“揪”出來的成績叫人無不佩服。

村小的現代化標志之一是校校有個電腦房，剛落成時，讓人感到了村小的美好未來，但不久就遇到了現實問題，誰來教電腦課，誰來維修，購買電腦的錢怎么還……一年之后，電腦房里的電腦成了擺設，真正的“死機”。村小的英語教學最初師資成了瓶頸，近年，隨著新分配的英語教師的人數增多，基本滿足了每所村小一名專業英語教師的需求，這些剛畢業的教師從三年級教到六年級，把整所村小的英語教學全包了。如果英語不是“主課”，不需要“以分數論英雄”，想必村小不會享受這樣規格的待遇。

村小的老師最頭疼也最反感的不是死抓分數，幾十年的工作告訴他們，揪分數是他們的份內事，是天經地義的事，是責無旁貸的第一要務；最頭疼最反感的是搞教育科研。一是沒時間。研究就要學習，村小的老師在忙碌了一天之后，又要忙家務，甚至田里活，沒有時間拿起書本。雙休日，三五好友聚一聚、玩一玩，更沒有了再學習的雅興。生活把他們塑成了鄉村知識分子的性格：自得其樂、安于現狀。二是不習慣。教育科研重在“研”，研究問題、思考問題，數十年的工作經歷積累了好多經驗，這些經驗足以讓他們固執地相信自己的一套最科學。他們從不懷疑自己的經驗，因為他們沒有懷疑的習慣。三是害怕。害怕提起早已笨拙的筆。只會抄教案、寫幾句公式化評語的筆寫不出真性情的文字。對中規中矩、一板三眼的教育論文更是頭腦發脹，但由于斯文的存在，村小的老師不會怒視，只會嗤之以鼻。

在蘇南的村小進行課改同樣困難重重。新課改的理念在村小同樣遇到了阻力，春風很難度玉門關。新課改對教師要求很高，可以想見，在村小搞課改第一難關在教師(其實，整個課改的成敗取決于有沒有一支高素質的教師隊伍)。與中心校教師相比，村小教師大多年齡偏大，大多由多年的民辦代課教師“扶正”，蜻蜓點水式的培訓、像三道販子甚至四道販子一樣的傳聲筒式的縮水嚴重的校本培訓又起不到實際的作用。缺乏現代化的教學手段，即使在中心校，平時也以小黑板、掛圖、錄音機為重要的輔助教具，只在上檔次的公開課活動才會想到使用多媒體。而課件的制作又是一個“尖端科技”，掌握在極少數人手里。課件成了稀缺資源，制作者成了尖端人才。新課改要求學生學法的改變，主張自主、合作、探究的學習方式。在語文教學中提出了“三個維度”的概念；數學教學中，強調了“生活化”，這一切都需要教師潛心體會、深入研究，需要一定的理論素養和有靈性的實踐，而這一切不是一朝一夕能培訓出來的。“智慧型”教師是學習出來的，實踐出來的，反思出來的。而這樣的品性，村小教師尚需砥礪．畢竟習慣的勢力是很大的。

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村小校長身上。村小基本是獨立或半獨立的。在村小教師的眼里，一個好的村小負責人就是會搞錢的人，錢搞得多就是能干，就是有號召力，就有威信，學校就有凝聚力。除了鄉鎮財政的工資、獎金，其他的福利待遇加班費全靠校長去“化緣”，去“交際”。每年“教師節”、“兒童節”、春節，是村小校長外交活動頻繁的時段。對象是各村的村干部，尤其是村書記。一番訴苦，一番吹捧，一番杯盤狼藉，多多少少有些收獲。做村小校長要有些犧牲精神。一般行情是這樣：討得3000元，花掉2000元，這2000元是與村干部們在重視教育聲中共同慶祝掉的。剩下1000元教師均分，這就是所謂的“出二進三”。對教育的支持力度的大小體現在酒桌上，有時一杯烈酒就能換來1000元的福利。這種情況下，村小校長在眾生的期盼中，絕對會挺身而出、義無返顧，作英雄狀。可歌可泣、可敬可嘆。錢搞得多的村小校長有時就“牛”一些，搞得少的就低聲下氣一點。

村小的老師還害怕的是來自上級的各種檢查、評比活動，前者被戲稱為“鬼子進村”，后者被稱為“破壞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

隨著經濟的發展，村小的面貌發生了較大的改觀，大多以樓房為主，建筑面積較大，教室綽綽有余，但內部設施還是老校搬來的。5所村小整體規劃不夠科學，布局不合理，多多少少看得出是拍腦袋決策的產物。但課改關鍵在于教師，而不是有樓房的校舍。

值得注意的是，有關部門借新課改之機，大搞培訓研討活動。附加于課改的東西層出不窮：課改雜志、課改音像制品、課改參考書、課改課外閱讀……讓人產生發“課改財”的質疑。

我總是以為，只要還有一個孩子因貧困而輟學，還有一個大學生因交不起學費而上不起大學，就不能說我們取得了很大的成就，教育的水平就很高，教育的質量就讓人矚目。我們的教育要報喜更要報憂，憂，也是事實的一面。我們的教育要錦上添花，更要雪中送炭。看到報道說，有多少個億的人民幣“砸向”某某星級中學、實驗學校，為什么不能從手指縫里漏下幾十萬投給村小?新課改要挺進村小，就要了解真實的村小，更要面對真實的村小。

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新課改要尊重真實!新課改你別無選擇!

讓新課改的陽光照遍鄉村小學的每一個角落。

(作者單位：蘇州市相城區黃埭中心小學)

責任編輯：阮曉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