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鈴響了,聽筒里傳來悅耳的聲音:“我是岑梅,我從朋友那里聽說您在解夢這方面很有造詣……”“我不是算命先生,我只是根據心理學的常識幫助人了解自己。”我經常接到這樣的電話,要求我在電話里告訴他們,他們那些奇怪的夢到底預示著什么。但夢到底意味著什么,我只能提供幫助,最終解開謎底的人還是造夢者。
我告訴岑梅,電話里無法說清楚她的夢境,面對面的交流更有利于了解纏繞她噩夢的“前世今生”。
和悅耳的聲音形成強烈對比,岑梅充滿憂郁氣質。她長得小巧玲瓏,眼神楚楚可憐,欠身坐在沙發邊沿,似乎缺乏一種安全感。
“我希望你把這里看成是最安全的地方,因為在這里,我們要進入你的內心深處,看一看真實的自我。”我對她說。她點點頭,開始說起她的夢。
她最近總是做一個夢:她在老家的大街上赤身裸體,街道上空無一人,可是她能感覺到有無數雙眼睛窺視著她,后來這個夢出現了兩個人,一個是她姑媽,她姑媽特別容易和別人發生口角,是一個讓人恐懼的悍婦;還有一個是她家的鄰居,是她父親單位的領導。他們兩個一直看著赤身裸體的她。她覺得特別冷,她記得那似乎是一個冬天,她蓋著一個很破的被子,很多惡臭的糞便都在她身上,她非常惡心,就拿身邊的石頭和樹杈去刮掉身上的那些糞便,可是她總是不能徹底讓自己干凈……然后她就在睡夢中哭醒。
對她的夢境,我有了大概的判斷,但是如果不結合她的生活經歷,不進入她內心深處,我們是無法準確把她的夢境的所有代表性的符號的“密碼”破譯。
“我只能說,你現在陷入一個矛盾的漩渦中,巨大的沖突已經超越了你現階段的能力范圍,所以在夢境中體現出來,能說說困擾你的究竟是什么嗎?”
“不,我現在其實處于非常美好的階段,我人生從來沒有這樣滿足過。”她低沉的聲調忽然抬高了。
她遲疑著,低下頭說:“我現在有了婚外情。”
有誰不愿意做灰姑娘?
5年前,岑梅來到北京的時候,她和丈夫擠在一間地下室,晚上,陰冷的潮氣,讓她徹夜難眠。今天,她已經有著一份令人羨慕的外企工作,丈夫也開著一家效益不錯的公司。可是她卻渴望那段“地下黨”的生活,那時他們全心全意想的都是如何在這個都市叢林中生存下去,現在當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一塊缺著最后一個拼板的拼圖,她的丈夫忠厚老實,對她的照顧無微不至,雖然工作非常繁忙,但是每天都定時回家,一回家脫了西服就換上圍裙,沖進廚房忙得像個陀螺,晚上她睡覺前,他一定要溫柔地給她洗腳、按摩。她的朋友都眼紅地說:“這樣好的男人簡直就是大熊貓——逮著一個少一個了。”她也深以為然,可是她總覺得煩悶,有一種莫名的沖動,直到遇到肖明,她才知道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肖明是她的一個客戶,他的訂單讓她成為當年公司的銷售冠軍。她知道,他看上的不只是她公司的產品。很快,她接到了他的電話,要跟她商議下一年的合作,地點卻定在海南。“太遠了,我不想去。”她謹慎地拒絕了。“我知道你會來。”電話那頭,他無聲地笑了。當她登上飛機上時,她知道自己過去的生活將一去不返。
肖明比她大17歲,他身上那種大家族出身的氣質讓她著迷:“他是一個很體貼,很懂得生活的人,像個紳士,很會照顧人,并且非常有才華”岑梅笑笑:“當然,他也是一個有家室的人……”在談話中,岑梅反復向我強調,肖明懂得生活。“他每天都給我驚喜,我生命中有了那么多第一次——第一次住總統套房;第一穿價值上萬的晚禮服,第一次到法國的鄉下品嘗紅酒……他給她新鮮、溫暖和刺激,這一切對于這個從小都在荒蠻小城長大的窮孩子有著何等的吸引力。
而丈夫卻缺乏情趣,他甚至到今天連一句:“我愛你”都沒有說過,只知道埋頭干活,平常他們之間只有油鹽醬醋的瑣碎話語,他的趣味依然停留在“鄉村水平”,難得去看一次歌劇,他還在座位上鼾聲大作,讓周圍人側目。
岑梅不服氣自己只能局限在狹隘的空間滿足于區區90平方米的“蝸居”,她想要TOWNHOUSE,想要洋房奔馳,更何況這個童話中的男人就像在她生活中缺席已久的父親。在現實中,她的父親很好,也很愛她,但是很少和她有情感溝通。她從小就是一個受冷落,被忽視的乖孩子。是肖明讓她發現了自己是多么渴望溫暖,真正的心靈的溫暖。
“肖明懂我,我們有說不完的話,無窮的歡樂,我們志趣相投,他那么嬌縱我,他又那么才華橫溢,在他身邊的每一分鐘,我都是那么沉醉,而且受益良多……”說起他的時候,岑梅放松了身體,陷入了沙發中。
他們開始了秘密約會,但他們在最初就作了約法三章,“不能破壞彼此現有的家庭,不能去傷害無辜的人,不能向朋友公開秘密”然而,情感不像他們想象得那么規矩守信,濃濃的情感令他們幾乎窒息,“如果每天沒有一個電話或一條他的短信,我都無法正常地工作。”
“我就像是個灰姑娘,遇到了真正的王子,可惜在我的故事里,灰姑娘是已婚的。”岑梅沮喪地說。
“你們如此無法離開對方,為什么不選擇生活在一起呢?”岑梅看了我一眼說:“我們都無法離開自己的家庭,因為我們都也還愛著各自的伴侶。”
我了解到,她和現在的丈夫是在她一次痛苦的失戀時期認識的,他是她同學的哥哥,比她大5歲。在她最迷茫的時候,他無微不至的照顧打動了她的心。特別寵她,但是沒有太多激情,就像一個負責的哥哥一樣。結婚4年,認識5年。她感覺自己的生活就像不斷注水的一鍋湯,越來越沒有鹽味兒,但是肖明卻仿佛刺激到她的“味蕾”。這個男人給她黑白片的世界帶來了色彩。
“很顯然,你面臨著選擇。”“可是我不愿意選擇,他們都有不能替代的好。我丈夫就像我的大哥哥,他能給我切實的承諾,但是沒有情趣,沒有更高的精神上的滿足;而肖明是明顯無法給我未來的。這樣的生活我覺得好累,是的,我累了!”她重復了好幾遍“累了!”
我知道她的累不僅僅在于周旋于兩個男人之間的累,更在于一種心理的情結。我問起她小時候的經歷,因為父母到外地打工,岑梅從小沒跟父母長大,她從3個月開始就被送到親戚家。此后的歲月里,她跟姑媽長大,姑媽是那個小鎮有名的潑婦,但是卻是全鎮的謠言中心,她最喜歡議論男女私情,被她搞臭的男女無不對她恨之入骨。10歲那年,她被接到父母家,見到了她從未謀面的弟弟。
她開始早戀,母親氣得撕碎了她的日記本,她沖著母親喊:“你從來就沒關心過我,否則為什么要弟弟不要我,10歲了才把我接回來!”母親愣住了,淚水奪眶而出。這句話在她心中已經盤旋了千萬次了,這次說出來以后她感覺非常痛快,很快父母把她送到了寄宿學校,她覺得很正常,因為她原本就是“被拋棄和被損害的”。
她有一個完美的初戀和最糟糕的結局,當年是她走投無路跑到同學家,哭著求同學送自己到醫院打胎,她已經有4個月的身孕了。孩子的父親已經無情地拋棄了她,同學的哥哥帶著她到醫院,冒充她的哥哥,在診斷書上簽了名。這個假哥哥后來成了她的丈夫。結婚的時候,丈夫問她為什么同意了他的求婚,她說:“因為我相信,只有我可能拋棄你,你不可能拋棄我。”她這個信念一直堅持到她遇到肖明。
正因為她決定絕不作情感的失敗者,所以她做的每一個決定都要是穩贏的。經常是,她剛和肖明纏綿約會過后,回到家,丈夫會從床上爬下來,給她打來溫水,用手反復試,直到合適了,再輕輕給她洗。肖明會這么對她嗎?那雙終日流連在雪茄、高爾夫和簽字筆之上的尊貴的手會給她剪指甲、洗腳嗎?兩個男人有有各自的好,她都無法舍棄。
半碗水的生活絕不會幸福
“其實婚外情的確會讓人發現自己長期壓抑和隱藏的部分。肖明讓你發現了另外一個自己。
“你的幼年時期欠缺建立與父母的依賴關系,沒有安全感,內心總充滿著焦慮,和懼怕被拋棄的心理情結,這一點經過你初戀感情的受挫,有了強化的效果。
“為了不被拋棄,你有很強的獨立意識。你試圖從丈夫和情人兩者那里只獲得好處,而拒絕承擔責任和后果,有以自我感覺為中心的傾向,但是世界并不以你的意志為轉移,你也不能總活在自己設定的生活狀態里。”
這個夢境對她刺激很大,正好是在她發生婚外情后,丈夫已經開始察覺,她開始產生壓力的時候。類似的夢頻繁出現,說明她的內心世界的沖突已經比較大了,她已經開始感到身邊出現了風言風語。她夢中出現的領導,也許意味著強大的道德力量一直在關注著她;而代表著世俗輿論壓力的符號是姑媽的形象,這說明她的生活已經被婚外情罩上陰影。
之所以出現被子,意味著她試圖掩蓋這件事情,但是她自己也知道,這個被子千瘡百孔,她的出軌已經無法遮掩了。她感到冷,說明她知道被子不是防護罩不能給她以溫暖,她所捍衛和遮掩的世界已經開始進入冬季。
本來婚外情給她的體驗是非常溫暖的,但是最后她的感覺卻是冰冷。
這個夢的最終判斷就是,她內心已經對婚外情事件做了“審判”,她已經無法接納身處婚外情的自己。
我讓岑梅用手握住滿滿的一碗水,感覺這碗水的重量,然后我當著她的面,把一半的水澆到旁邊的花盆里,讓她握住這半碗水,問:“你體會到了什么?”
岑梅雙手握住那半碗水,忽然淚如雨下,她說道:“我明白了,感情就像一碗水,倒出去多,剩下就少了,我應該用滿滿的一碗水去愛,否則愛都是不完美的!”
是的,其實沒有人的愛注定就是完美的,愛情需要一生長期的修煉,你人生的拼圖,需要用你自己的圓滿來填缺,而不能靠尋找別人作替代。
(責任編輯/飛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