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２０層鵝毛被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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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海寧，是我去青島工作的時候。那時候，我們單位幾個人被派往青島開展業務。海寧是對方負責該項目的，也是接待我們的。

青島是個美麗的城市，紅瓦綠樹碧海藍天，讓人眼前一亮。我想，這真是個讓人想戀愛的城市。我們一行人住在離海邊不遠的一個酒店里，步行到海邊不過５分鐘。

第二天，大家便開始忙碌起來了，要整理大量的資料，核算數據，找原始憑證。我穿著一件寬大的白襯衣，袖口挽得高高的，工作時戴一個大大的眼鏡，把臉遮了一大半，很滑稽的樣子。海寧因為要配合我們工作，又和我分在一個組，所以接觸很多。

第一次看見海寧，我就有些喜歡他。這個男人喜歡穿白襯衣，看到我們的第一句話就是：“在青島，白襯衣可以穿一周不換，領口還是白的。”我喜歡這個男人的幽默。海寧三十五六歲的樣子，他的妻子在濟南工作，他卻在青島分公司當負責人，就這樣夫妻分居兩地已經三年了。和海寧在一起工作我感覺有些興奮，并且有隱隱的負罪感，那時我還不太明白，我的這種復雜的情緒到底是因為什么。

海寧每天都會和我們一起就餐，簡單的一日三餐，卻讓我們吃出了青島的特色。早餐他并沒有按上級領導說的要在酒店吃，而是帶著我們幾個人穿大街走小巷，找小攤點吃小米粥和大餅，還就著大蔥和咸菜。青島的陽光跟南方不一樣，是帶著溫潤氣息的，曬在身上很舒服。在外面曬著太陽沐浴著海風吃清甜的小米粥，實在是件十分開心的事。那個月我長胖了一圈，那種早餐的記憶只有在青島才有。這是海寧帶給我們的。

中午大家一起吃工作餐，晚上海寧會帶我們去棧橋邊吃便宜的海鮮。黃昏的時候，再喝點啤酒，吃大大的牡蠣，很新鮮，蘸一點甜辣子，非常好吃。海上的夕陽慢慢落去，留下了淡淡的光暈，一切都回歸寧靜。海寧說吃飯是要講究氛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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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寧是個很隨意的人，這點和我很相似。飯后，我和海寧會在海邊一起散步，青島的建筑都是庭院式的，我對海寧說：將來我要有這么個小庭院就滿足了。海寧微微一笑：“如果來青島，一切都可以實現?！蔽夷樇t了，我知道海寧是隨口說的，我聽后心里卻亂了方寸。

海寧的家也不在青島，所以整天幾乎都跟我們呆在一起。有一天，我們要核對一個票據，海寧送我去對方單位取證，一直忙到很晚才結束，突然想起早過了吃飯的時間，同事們早都回去了。海寧抱歉地說：“吃點什么好呢？這樣吧，去我家。雖然很亂，但我菜做得還算不錯，到時讓你吃海鮮飯怎么樣？”我以為海寧會和我單獨去他家，沒想到，他開車兜了一圈，叫上了早就回賓館休息的同事：“大家一起去我那里玩一下吧。正好是個機會。”聽后，我微微有些失望。

海寧住在公司給他租的兩室一廳的房子里，房間并沒有他說得那么亂，餐具茶具也極其講究。他拉開冰箱，我第一次看到一個獨居男人的冰箱，那么整齊豐富，各種凍制品還有啤酒冰飲火腿擺放的秩序井然，看得出他對生活的熱愛。海寧對我笑著說：“老婆不在這里，所以只有自己照顧自己了，我平時不怎么做飯，偶爾做一回就顯得隆重了。”我和同事們坐在沙發上看碟，海寧在廚房里忙開了。真是奇怪，他很麻利地把海鮮切成了小丁塊，同時煮飯。這一切都忙好后，海寧開始做海鮮沙拉。飯好了，又在鍋里加入各種調料，再把切好的海鮮和醬料拌進去，煮成海鮮飯，還加入了不知名的醬料，裝在玻璃碗里端出來讓我們品嘗，同時又端上來大盤的沙拉。大家都夸他的手藝不錯，我是第一次吃海寧做的飯，心里有些意外但的確非常好吃，這個男人總是讓我有意外的驚喜。

我想，愛上一個男人真的就是一瞬間的事，我是在他給我們做海鮮飯時明確地發現自己已喜歡上了他。可是我沒有機會和海寧單獨呆在一起，而他也從沒給過我這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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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有些人之間雖不表明，但會心有靈犀的。一個周末的晚上，我們忙完工作后，幾個人一起去唱歌，我的舞跳得不錯，大家讓我陪海寧跳一曲。那是我第一次和海寧那么近距離接觸，我的心開始狂跳，碰到海寧溫暖的手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完了。我永遠會記得那一刻的曲子“明月千里寄相思”，一首懷舊的老歌，海寧和我的白襯衣在熒光燈下那么顯眼，我完全融化在當時的氛圍里了。

我開始有意識地接近海寧，可是海寧似乎總是在回避我?？粗鴼w期一天天臨近，我不知自己該怎么辦，假裝什么也沒有發生？不可能，我不可能對自己的感情視而不見，我不是那樣的女孩！可是，怎么辦呢？海寧有家了，而我也有未婚夫，一切都不可能，但是，這時候我什么也不想去考慮，哪怕和海寧只相愛幾天我也滿足了。

那次，我和海寧外出辦事，事情辦完后我鼓足勇氣對海寧說：我想吃你的海鮮飯了。海寧一愣，轉而笑著對我說：“我的手藝不錯吧。你看這樣好不好，明天是我的生日，工作也快結束了，叫上大家一塊兒，我請大家到我家，好好吃一頓我做的飯，上回只是便餐而已，你真是夸獎我了?！?/p>

我默默地低下了頭，沒有再說話，海寧不會看不出我對他的好感，為什么他要這樣對我？我知道自己還是個聰慧的女孩，明眸皓齒，長發飄飄，很少有男人會拒絕我這樣的女孩。

海寧過生日，我得準備一個小禮物，我精心挑選了一雙灰色的羊毛手套準備送給他，這種質地上乘的手套才配得上這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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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和同事們一起去海寧家吃飯。海寧在海鮮市場買了各種海鮮， 撩起白色的袖口，不知用哪里弄來的泥土把腌好的海鮮一一裹好，神秘地放到微波爐里烤，然后用玻璃碗給我們弄調料，大家圍著桌子，等著這個男人變魔術，這樣有生活樂趣的男人很少有啊，在吃法上總能不斷翻新。片刻之后，泥巴海鮮端上桌了。剝開，有泥土的香味，蘸上佐料，那種滋味和鮮美真是讓人難忘。

還有炒青菜，他可以加苦瓜，說這是水果菜，清火去腥，一舉兩得；還有把紅薯粒加入湯里，讓大家猜是什么？那是我吃過的最有意思的飯。

我悄悄地跟他去了廚房，把手袋里的手套遞給他，他望了我一眼，并沒有說謝謝，只是笑著說：“菜好吃嗎？”

那天晚上，我自告奮勇地要幫海寧洗碗。同事們說吃飽了， 也該回去了，我說：“你們先回去吧，反正很近，我洗完就回。等會有海寧送我?！焙幭氪驍辔业脑?，可我根本聽不進去。

當屋里只剩下我和海寧時，一切都靜下來了。海寧卻先開了口：“小歡，我放音樂給你聽吧，我可是超級發燒友啊?！焙庍x了別的話題，跟我聊起了其他一些不相干的事。

洗完碗后，海寧說：“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笨跉鉁睾蛥s不容質疑。回去的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還是我開了口：“誰找到你這樣的男人真是幸福，事業有成，生活又有樂趣。”海寧笑著說：“可惜我顧不著家，我讓我愛人來青島，可她舍不得原來的單位，看來我只有撤退了。等這邊理順后，我就要回濟南了。”

我愣了一下，終于忍不住說出了口：“海寧，你知道嗎？我喜歡你?！蔽蚁?，這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有意義的事，喜歡一個人為什么不讓他知道呢？海寧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卻把頭轉向了海邊：“小歡，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你那么可愛。你聽說過豌豆公主的故事嗎？一位王子希望能娶到真正的公主為妻，王后就在床上放了一顆豌豆，并在豌豆上疊了二十層鵝毛被。很多女孩子都在這張床上睡得很舒服，只有一個女孩子告訴大家她被什么東西硌得一夜無法入睡。所有的人都相信她是公主，因為只有真正的公主才能覺察并計較這細微的不適，于是王子娶了她。 有些時候，人是隔著二十層鵝毛被仍然會感覺到不舒服的。我們之間不可能，為什么要開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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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寧平靜地向我說再見。直到我上飛機時才見到他，他送給每人一個小禮物，當然也遞給我一份，意味深長地說：“上飛機時再看吧?！?/p>

飛機起飛后，我悄悄打開了海寧的禮物，那是一個用小貝殼做成的小砧板和小刀，很可愛。海寧的信也展開了：“小歡，這是我親手做的，送給你吧。請不要對自己的感情自責，很久以前，我在很年輕的時候也愛上過一個有夫之婦，那個女人讓我著迷，我無法解脫?？墒牵莻€女人的處理方式可能跟很多的人都不一樣，她把一個很不錯的女孩介紹給了我，對我說：‘有些事，是需要時間才能明白的。’現在，我明白了，有些不可能的感情總是讓你隔著二十層被子還會感覺不舒服的。小歡，你是個聰明的女孩，你會明白的，對嗎？祝你幸福。海寧。”

我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舷

窗外云山云海，美麗平靜，機艙內溫暖如春。海寧，可能我暫時還不能明白得太深，但我知道了，當別人對你付出感情時，即使那種感情不可能，但要記得善待別人，人世間才會顯得美好得多。我記住了海寧講的豌豆公主的故事，我也知道了如何對待自己和善待別人。再見了，海寧！再見了，豌豆先生！

（責編/朱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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