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言說的痛:再一次被婚姻背棄
從上海戲劇學院畢業后,我幸運地成為國家話劇院的一名專業演員。剛剛到北京生活的我,住在東單的地下室,身處異鄉的孤獨和生活的艱苦讓我渴望一個溫暖的家。那時我認識了我的初戀男友,還沒有讀懂愛情是什么,我們很快就結婚了。婚后,事業和家庭都處于起步階段,在人生的空白里我們的關系越來越緊張。這時我的事業剛剛有個好的開端,雖然女兒已經兩歲了,我們兩個人的關系就像一塊粗糙的砂布無法磨合。性格倔強的我義無反顧地選擇了離婚,胸中一股濃濃的母愛讓我把女兒留在了身邊。
離婚后,除了照顧好女兒,我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演戲上,那年我出演的電影《山林中頭一個女人》一舉獲得了電影金雞獎,接著我一連拍攝了《無人喝彩》、《歲月長長路長長》等。事業上的輝煌并不能代替我內心對愛的渴望,在那些寂寞的日子里,我一個人帶著孩子回家時,心里總渴望有個剛毅的身影在等待著我。
偶然的一次朋友聚會,我認識了宋坤(化名)。他的細心吸引了性格開朗的我,長年在外拍戲的我,需要的不就是這樣體貼關心我的男人嗎?就這樣,我和宋坤走進了婚姻。
再婚的我特別害怕重蹈覆轍,所以無論我拍戲多忙,總會打電話回家,問候宋坤。偶有閑暇,我總是把家里收拾得干凈舒適,生活中樸素的我也變得浪漫起來。
平時我也是個很粗心的人,上街買菜我從來不算細賬,但是有了新的家庭,我開始小心翼翼地把每一筆開銷寫在紙上。我是個要強的女人,我不想讓我和女兒成為宋坤的累贅,除了自己喜歡的演出,我還拼命接戲賺錢養家,雖然做得辛苦可是很滿足,很甜蜜。對于我的長期離家和對拍戲的狂熱,宋坤顯然很有情緒,但是我認為那是丈夫對我的疼愛。
1993年我懷孕了,我另外租了房子把父母接過來,幫我照顧女兒。我懷孕以后,行動不便,更多的時候是自己在家里排練,如癡如醉時,總是忘記宋坤的存在。每當這時他總是很郁悶地打斷我:“這是生活的地方,不是演戲的地方。”沒有他的欣賞我雖然感到失落,但是我想并不是所有的分歧都會讓婚姻走向崩潰。
我演的話劇獲了獎,我高興地告訴宋坤,可是宋坤對我不屑一顧,他失望地對我說:“沒想到你是個熱衷于名利的女人,我所期望的女人不是這樣的,這樣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我冷靜地對宋坤說:“如果沒有自己的事業,我沒有安全感!”沒有想到這句話惹得他大發雷霆:“你不相信我是個負責任的男人,那你當初為什么要選擇我,難道你拼命努力就是想隨便什么時候都可以駕馭一個男人?”面對宋坤的質問,我很委屈,但是我不能對他發火,那天我把我最真實的想法告訴了他:“其實,我是想把生活的重擔都挑起來,因為讓你為我和女兒付出太多對你不公平。”
由于演出的頻繁,我和宋坤之間的矛盾愈積愈深,時間長了,彼此都沒有了耐心,曾經讓我感到踏實的家,讓我越來越不敢靠近,那么多不能成為理由的微小事情,都成了爭執的焦點。
那年,我和趙麗蓉老師合作的《過年》再次讓我獲得了第十二屆電影金雞獎。在事業上我已經無法停下自己的腳步。但同時,我在生活上的大起大落,又讓宋坤非常不能接受。宋坤并不相信我,他困惑的眼神告訴我,他很懷疑他對我的選擇。在等待孩子出生的那段時間里,我和宋坤就是在僵持里度過的。不甘心服輸的我,開始對自己的內心妥協,于是我挺著大肚子,每天會沏好一杯紅茶,做好一頓美餐,熨好丈夫的衣服,4歲的小女兒跟著我的腳步跑來跑去,我愉快地做著這一切,因為我愛這個家。
1994年2月6日,馬上就到了預產期,我想要丈夫陪我去醫院,誰知宋坤坐在沙發上一個勁地抽煙,長時間的積怨終于爆發了,他說:“你現在需要我了,你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自己承擔嗎?”我從丈夫眼里看到的沒有感情,只有冷漠。在醫院生產那天,我在母親的陪同下進產房的時候,護士問:“怎么就你一個人啊,孩子的爸爸呢?”我忍著淚水,沒有回答,只是揮手讓護士早點把自己推進去。
坍塌的自信:單身媽媽的心有多苦
孩子滿月后,沒想到丈夫坦率地告訴我,他已經找到了更適合的人了!他看了我一眼決絕地說:“我早已不是你的生活重心,我們離婚吧!”我當時一下子蒙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輸得起,我懇求宋坤不要離開我,當宋坤拿著生活用品和自己的衣物離開家的那一瞬,我的自信被摧毀了。我構筑的千萬次的幸福家庭,對于我已經成了一個永遠無法企及的夢,壓抑了很久的我氣得喊起來:“如果我不適合你了,現在就離吧,別等了,這樣誰也不好受!”離婚這兩個字,讓我感到心痛了,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來……
心亂如麻的我向話劇院請了長假,將自己封閉起來。我決定先不去拍戲,在家里把孩子帶好。那年,臨近春節的時候,我自己一個人呆在冷冷清清的房子里,孩子突然發起了高燒,驚慌失措的我抱著孩子,在一樓劃藥價,上二樓測體溫,上三樓看耳朵,一直等醫生給孩子看完,說沒什么大礙,我的心才放下來。坐在人來人往的走廊里,我看著別人都是一家三口來看孩子,我感到無比的凄涼……
幾年的時間里,我把自己封在一個套里,不與外界有任何接觸。每次我走得最遠的地方就是國家話劇院的大門口,在無數個沮喪的日子里,我看得最多的就是那個掃大街的女人,她掃得那么認真,很多次我都羨慕和嫉妒她的平靜和幸福。
如果我走得更遠,每次上街的時候,我不能忍受的是熟人看我的那種目光,同情里含著不解:怎么又離婚了!我的自卑和脆弱就會油然而生。我患了嚴重的抑郁癥。
兒子4歲了,那是我第一次帶他上公園,那天陽光燦爛,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花香,噴泉在我的視野里劃出美麗的弧度,看著孩子可愛的笑臉,我郁悶的心情開朗了很多。走到離座椅不遠的地方,兒子拉著我想坐過去,正巧一位身材高大的父親牽著自己的孩子也正走向座椅。本來跑在前面的兒子突然停住了,我指著前面的椅子,鼓勵兒子說:“明明,你是男子漢,自己走過去坐啊!”兒子緊緊拉著我的手,眼神里充滿了膽怯。那對夫婦認出了我,他們的竊竊私語飄進了我的耳朵:“單親家庭的孩子就是有性格障礙……”突然,我明白了孩子害怕的原因是因為他沒有父親陪伴,那一剎那,我把孩子抱在懷里,我覺得我是世界上最失敗的母親。那種難言的痛,再次擊潰了我。
我能讓孩子幸福嗎?在我的心靈深處,我開始懷疑自己,到底能不能把這一切承受下來?我懷疑我對生活的選擇,我懷疑我對生存和事業的追求,為什么我會兩次在圍城中摔倒,為什么我做什么都是錯的?那天我無精打采地回到家里,把孩子交給母親,我的脾氣開始變得暴躁而且異常敏感。
我對婚姻已經有了深深的恐懼,人生的失落和對生活的厭惡常常籠罩著我。那時,家里人對我的狀態束手無策,因為我情緒的無常,家里常常是陰云密布,我開始日益頹廢下去。母親建議我去看心理醫生,我不想承認自己是個病人,拒絕了……
聽說我的情況,著名演員潘虹把我接到了她的家里,我像個怨婦一樣沒完沒了地傾訴,說我曾經對愛的憧憬、對幸福的渴望,說我婚姻破碎后對人生的失望和自責……她心態平靜地聆聽著,那天,我們談到了年老的父母,談到了年幼的孩子,談到了感情的寬容和人生的責任……一口氣竟聊了一天一夜。潘虹告訴我,失敗和挫折不可怕,最可怕的敵人是自己,如果一個人虛榮到不允許自己犯錯誤,那就不是一個真正堅強的人。
在長久的壓抑之后,我得到了釋放。潘虹的循循善誘,使我感到了人生的美好和人格的堅強。在潘虹送我回家的路上,我的心情很輕松。一進家門,看到憂慮憔悴的母親頭上的白發,一股內疚之情涌上心頭,我忍著心酸大聲地說:“媽,給我做點好吃的!”那一次,媽媽高興地做了一鍋大餡餃子,那是自從我第二次離婚后我們全家吃得最開心的一頓飯。
那時,我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加盟了電視連續劇《離婚》的拍攝,在片場拍戲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根本不能投入,拍著拍著就忘記了臺詞,愣在那里不知該說什么,幾年來對演戲的生疏讓我苦不堪言,尤其是演到夫妻吵架的戲,我的心就掉進了記憶的旋渦,那時我才發現,失敗的婚姻于我已經是一場沉疴,任憑我想怎么擺脫,我都無法走出它的陰影……
十載光陰:走出心獄圍城一地陽光
潘虹是個細膩的南方女人,她經歷過婚姻的不幸,她用她全部的知性和善良關心著我,每隔一段時間就來看看我,在她潛移默化地引導下,我內心的堅冰開始悄悄融化。為了轉移低落的情緒,我開始主動接替媽媽的家務,主動送女兒上學,有意識地親近兒子。在平凡的生活里,我開始感到生活的價值,感到自己以往的自私。2000年,我重新回到了工作崗位。這時,我似乎再次找到了人生的支點,是啊,我雖然婚姻失敗,可我沒有失去整個世界!我還可以演戲,可以做自己喜愛的事啊!我的自信逐漸恢復。
那年火熱的夏季,我主演的《居里夫人》第一次上演,引起了轟動,在自己熱愛的事業當中,我逐漸找回了自信和價值,我用樸實真摯的感情給觀眾演戲,同時也被喜愛我的觀眾譽為“平民影后”。我又開始找到自己生活的意義,雖然在乘著月色回家的時候,心頭也會有一絲疲憊,在撫養孩子和贍養老人的時候也感到艱辛。我已經拋開了多年來心底的沉疴,那是一種大夢初醒的覺悟。
《居里夫人》在首都劇場演出的時候,也許是太投入了,我從臺上摔到了觀眾席上,當時就骨折了!我忍著鉆心的疼痛,沒檢查自己的傷勢就重新上場了。演完時,才被同事孫紅雷發現摔得不輕,導演就安排孫紅雷把我送到了積水潭醫院。當CT拍出來之后,因為片子不夠清晰,所以大夫決定留院觀察。當晚,我住在一個有9個病人的房間,想到自己出師不利,那種難以名狀的孤獨和傷感襲擊了我……
經常和同事來看我的孫紅雷,被醫生誤認為是我的弟弟,總是被醫生呼來喚去幫忙,每次看著他離去時疲憊的身影,我的心里總會涌起暖暖的感激。孫紅雷和其他同事為我送來了很多水果,每次他都會細心地削一個蘋果遞給我。被關懷的時候,許多天撐著的脆弱毫無顧忌地泄露出來,我發現我還會去愛,我還需要愛……出院后,孫紅雷并沒有發現我的心理變化,我理智地想,這不可能是愛情,這只是自己脆弱時的一種感情期盼和寄托,于是我把那份感激之情悄悄地埋在了心底。
2001年,因為電影《周漁的火車》的公映,“孫鞏戀”傳得沸沸揚揚。當時,在西安拍電視劇的我每天都接到記者的采訪電話,平時愛讀報的我一份也沒有買。我真的怕自己再卷進這場旋渦。那時懂事的兒子打電話鼓勵我:“媽媽,你應該站出來解釋,要不別人就會誤解你了!” 媒體對這件事的質疑一直延續到了2003年,我在百花獎的領獎現場,面對媒體的再次追問,我坦然地否定了傳聞。后來, 我在一個頒獎儀式上見到孫紅雷時,那不曾言說的好感已經消失在無名的日子里……愉快地和他打招呼,我學會了承受人生中的一切變故,學會了正確處理自己的情感,我更加了解了我需要什么樣的愛情。
從沉淪中走出來,我開始在平凡的生活中發現自己的價值,我也學會了調整自己的心態。我已經學會了如何對待別人對自己的評價,學會了生活在平靜如水的日子里。每次我去外地拍戲,都精心地給母親挑一件最漂亮的衣服,給父親帶一瓶他喜歡的老酒,我開始眷戀和父母兒女在一起生活的樂趣。
兒子要過10歲生日了,在外地拍戲的我特意趕了回去。兩個孩子從小就生活在不完整的家庭里,我想讓孩子充分地享受母愛。那天晚上,兒子躺在我的身邊悄悄地對我說:“媽媽,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是不是和爸爸離婚了?”兒子終于問起自己的爸爸,這次我沒有回避,告訴兒子說:“爸爸和媽媽在一起生活一點也不快樂,所以分開了,但是你要知道你的爸爸是一個很優秀的爸爸!”讓我意想不到的是,兒子竟像個小大人一樣說:“媽媽,你有什么不要憋在心里,可以對我說,我也可以為你分擔。” 說不出心里什么滋味的我緊緊地摟著兒子。在一個合適的時間,我帶著孩子見了他的父親,現在他們相處得很好,多年來我擔心的問題終于因為孩子的成長解決了。
近三年來,我一連拍攝了電影《卡拉是條狗》,電視劇《黑洞》、《風雷三號》、《絕不放過你》等作品,在電視金鷹節上,觀眾再次給予我厚愛,評選我為“最受歡迎的女演員”。
2005年2月,我拿出近兩年來的積蓄,在通州買了一套200多平米的房子,準備和自己的父母一起搬過去,生活又充滿燦爛的陽光!如今,我已經懂得怎樣愛惜自己和珍惜感情生活了,作為一個明星,走下熒屏時更渴望一個幸福的家庭,依然獨身的我雖然經歷過婚姻的磨難,在感情的廢墟上我依然渴望一個溫暖的歸宿,更渴望一個溫馨和諧的家庭,哪怕這對于我的一生都是一個奢侈的夢想,我依然不會放逐生活的幸福、美好……
(責編/王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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