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御龍圖》1973年出土于湖南長沙子彈庫楚墓。這幅帛畫是迄今發現最早使用金和粉彩的作品。畫中人物用流暢的線條勾描,再施以平涂渲染,其他事物如龍、鷺、輿蓋等基本用白描勾勒,表現出繪者高超的繪畫技藝和對事物細致的觀察。畫中有一位頭戴高冠的男子,一手握韁繩,一手執長劍,駕著舟形的長龍前行。龍頭高昂,翹起的尾上立一只鷺,圓目長嘴,頂有翰毛,仰首向天。男子上方有一輿蓋,三條飄帶隨風拂動。值得注意的是,龍、人物均面向左,而人物的飄帶、輿蓋上的飾物則向右,體現了較強的方向性和人御龍的動感。莊子在《逍遙游》中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淖約若處子;不食五谷,吸風飲露;乘云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 《人物御龍圖》正是這種生存狀態的描繪。繪者將男子描繪成御龍而行,不僅表示墓主人走完了塵世之歷程,即將踏上天游之行,享受神人生活,同時反映出先民們對人死后靈魂不滅、乘龍天游的一種愿望。從另一方面看,《人物御龍圖》也表達了繪者對現世生活的無奈,長期的戰亂紛爭,使人們只有在死后才能逍遙自在。然而,《人物御龍圖》并沒有很好地詮釋逍遙游的要義。因為在莊子看來,逍遙乃是一種實存的狀態,而游則是一種現實的生活方式,它們不僅存在于來世或者說僅僅是一種美好愿望,而是在現世中可尋找到的一種狀態。從這個角度看,隋代畫家展子虔所作的《游春圖》才真正領悟了莊子《逍遙游》的要旨。
《游春圖》傳為隋代畫家展子虔作,是迄今發現的存世山水卷軸畫中最古老的一幅。畫家用鮮艷的色彩表現了貴族游春的主題,以抒情而又近似紀實的手段展示了江山的美好和貴族生活的優雅舒適。整個畫面極富裝飾性,并將濃重的青綠填色作為全畫的主調,有勾無皴,是一幅典型的“青綠山水”。畫家用鳥瞰方式遙攝景物,各種花、樹點滿山野,桃紅柳綠,相映成趣。山上有騎馬的游人,水中有乘船的婦女,瀑布前有橋,遠山近坡,層次分明。正如《宣和畫譜》所稱贊的:“寫江山遠近之勢尤工,故咫尺有千里趣。”而整幅作品給人的感覺恰如莊子在《逍遙游》中所描述的“何不樹之于無何有之鄉,廣莫之野,彷徨乎無為其側,逍遙乎寢臥其下”。逍遙就是對某種生存狀態的描述。這種生存狀態一方面和“無為”、“寢臥”等相連,另一方面則和困苦無關。它的出現背景是“無何有之鄉”,它的存在方式就是“游”——無所滯礙,擺脫了所有事物的束縛。那如何才能做到逍遙游呢?按照莊子的說法,首先要“吾喪我”,簡單地說,就是通過對成心(呈現自己的喜好、厭惡或者是非,區分自己和他人的心)的破除,而達到心的虛通狀態,從而擺脫物的限制,優游于“道”中。正如我們在《游春圖》中看到的,畫面處處充滿春的氣息,給人一種輕松自在的感覺。游于山水間的人們忘記了塵世的喧囂,把心融入自然,無論對畫中人還是對觀者來說,都達到了莊子所謂的“吾喪我”的狀態。其次,要實現逍遙游,還需要“無待”,也就是無己、無名、無功。沒有任何的限制,沒有任何的障礙,自由地游在沒有盡頭的世界中。只有真正的“無待”,才能實現游于無窮。《游春圖》雖然描繪的是當時貴族游春的主題,但對觀者而言,我們并沒有被其貴族的身份所累,而是全身心地投入到自然的山水中,春的味道從畫卷中撲面而來,我們所感到的是一種屬于我們自己的體驗方式、一種游于山水間的情趣。在這里,沒有你和我的地位之分,沒有功名利祿的爭奪,有的只是一分融入自然的輕松和生活在其中的逍遙。這也正是莊子的《逍遙游》所要呈現給我們的,它不過是一種心境,是心遺忘了世界遺忘了自己之后的一種狀態。而《游春圖》則將這種狀態以圖像的方式告知它的觀者,讓我們感受到莊子《逍遙游》的真實和美好。
(作者單位:衡陽師范學院美術系)
責任編輯陳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