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80年代,日本的公司大量吞并美國公司和資產,美國國會的成員、各種商業聯盟的領袖以及企業的領導者都開始大聲疾呼,“日本人來了”!盡管在美國的經濟發展歷史上,尤其是在19世紀70年代到1914年的后工業革命時期,國外的投資者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評論家們還是發出警告:當日本投資者來到美國的時候,情況是不同的。當時美國國內的一些著名學者,包括雷斯特·斯若——當時麻省理工大學斯隆管理學院的主任,以及斯蒂文·福布斯——知名的出版家以及后來的總統候選人,都對日本經濟發展及對美國大量投資產生的影響力可能會嚴重威脅美國未來的經濟發展表示擔心。
20年過去了,現在同樣的爭論又出現在對待來自中國的投資上。盡管美國的民主黨和共和黨一致對中國開放市場表示長期鼓勵,但是美國國會還是對中國在美國不斷增加投資感到越來越焦慮。
中國的投資者可以從日本過往的經驗中得到哪些借鑒呢?將在美國進行投資的中國商人,與那些來自其他國家的投資者相比,又會有哪些不同的待遇呢?
為了應對美國國內日益增長的敵意情緒,日本企業在20世紀采用了各種策略讓美國市場能夠接納它們。當來自美國國會的大部分官方批評浮出水面,但是政府或地方還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的時候,很多日本公司,包括尼康、索尼、松下和東芝,就已經在華盛頓設立或擴展公司的辦公機構,培育更加正面、積極的公司形象。如今,日本已經成為第三個在美國首都表現最活躍、最顯眼的國家,有37個日本公司在華盛頓設立了辦公機構。
出于文化上的原因,日本公司在擴張戰略方面不像美國公司表現得那么激進。為了能讓美國對日本企業形成良好的印象,日本公司采用與“第三黨派”合作的方式,比如政府的智囊團、媒體以及前任的政府官員。從20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華盛頓的智囊團設立了一個關于日本投資的論壇,陸續發表論證日本投資給美國帶來效益的相關學術研究。日本公司在很多場合都援助這些研究,不但為智囊團的活動提供直接的經濟支持,同時資助專家學者們開展他們的研究項目。這些活動一直延續到今天。
通過這些活動,日本一再向美國公眾證明,與那些恐懼日本投資的言論正相反,在美國投資的日本公司不斷雇用美國人擔任公司高層的管理工作,此外還給美國的制造商們帶來收入。2002年,美國商業部下屬的經濟分析局公布了一項統計數據,表明日本公司已經在美國創造了83.4萬個就業機會,僅日本汽車廠本田一家公司就雇用了27500個美國人,每年的工資總額達到1.69億美元,從1982年開始,本田公司在美國本土的供應商數量從40家逐步增加到目前超過550家。如今豐田汽車公司從北美供應商那里購買部件和原材料的資金總額已經超過了11億美元。
日本公司還致力于給美國地方政府提供各類支持。美國很多州的州長都曾熱情接待日本公司,比如田納西州的前州長拉馬·亞歷山德拉曾經在20世紀80年代成功地引進日本日產和小松公司的投資,日本公司千方百計地與美國地方機構拉近距離,他們打著“在你進行銷售的地方進行生產”這樣的口號,逐步消除美國人的這樣一種印象:那就是來自日本的投資只是單純來促銷他們進口到美國的產品,日本公司是在美國投資于大型生產基地。比如,本田在俄亥俄州的發動機生產基地就是本田公司在全球最大的基地,每年的產量超過100萬臺發動機;2001年日本本田公司投資在西維吉尼亞州的基地,這是其在日本海外投資的第一個自動化生產線。這將從擴大就業和增加稅收等方面使地方政府得到激勵,他們有積極性為日本公司融入地方進行宣傳,例如為了回應豐田在阿拉巴馬州的亨茨維爾城超過2.2億美元對V8發動機基地的投資,阿拉巴馬州的州長Don Siegelman在2001年曾經發表聲明:“豐田和阿拉巴馬州的合作關系將為阿拉巴馬的居民們帶來希望和對更優質生活的夢想?!?/p>
在得克薩斯州的圣安東尼奧,豐田也開設了一個大型生產基地。在那里,豐田公司為地方基金會的捐贈超過了50萬美元,包括圣安東尼奧電子發展基金會和圣安東尼奧教育合作伙伴。與之相似的是,索尼娛樂公司與加利福尼亞卡爾弗學院建立合作關系,為學校提供新的教學設備、使用方面的培訓和給學生的指導。當地主管教育的官員這樣評論,“非常感謝索尼公司,他們幫助卡爾弗學院成為藝術教育領域的領先者,并且使這里成為很多學生追逐和實現夢想的地方。”
類似這樣的故事還有很多。在美國的各個地方,日本公司已經為地方團體的發展貢獻了很多力量,捐贈了數百萬美元的捐款,從小的棒球隊聯盟到兒科癌癥的研究中心。實際上這些活動是日本公司在仿效美國當地公司的發展策略——投資公益并為社會團體提供支持,迎合地方的政客,擴大伴隨著投資活動所產生的經濟效益。
這些日本公司采用的策略幫助他們逐步融入到美國市場,目前中國企業進入美國市場、先行者遭遇與20年前日本公司進入美國市場時的同樣境遇,中國公司完全可以借鑒日本公司的經驗?,F在美國國會和政府對日益增長的中國的競爭力憂心忡忡,并且中國政府采用以出口導向的增長策略,由此中美之間的雙邊貿易存在著極度不平衡,這種狀態并非短期內可能扭轉的,這對中國公司進入美國市場都有客觀阻力。
與此同時,日本和中國在投資趨勢方面存在很大差距。比如,對日本在美投資的主流評論之一就是日本經濟對國外投資是封閉的。與之相反的是,中國市場對外資是開放的,而且目前中國還是全球吸納外資的第二大市場,2004年年底,僅美國一個國家在中國的投資就超過了154億美元,而且這也是相對保守的估計數字。
在20世紀80年代,美國對日本在美國本土的投資的憂慮更多關注于經濟方面,而目前對中國投資的憂慮則是混合了經濟與國家安全問題雙方面的因素。在美國貿易伙伴的前十名中,中國是唯一一個沒有被美國看作是戰略和政治聯盟的成員,其他9個成員要么是NATO的成員,要么有美國部隊駐扎,要么與美國達成了自由貿易協議,要么就是美國武器的進口國。
另外比較重要的一方面,就是在美國進行投資的日本公司全部是私有的,但是來自中國的投資公司,他們中的大部分資產是被國家控股的,而且企業在海外進行投資所必要的資金是由國家控制的。最近的一項研究表明,2004年在中國1300家上市公司中,只有20家是純粹的私營企業,其他基本上都是國家控股的企業。
國家控股的企業往往會引發這樣的問題,那就是企業的決策究竟是出于商業方面的利益還是國家方面的利益。美國對中國的關注是有戰略性的目的,很多中國企業由國家控制的事實會導致美國政府對中國企業的投資進行嚴格詳細的審查,考察的過程中主要是看國外的投資是否帶有對國家安全的潛在威脅。而這個審查是在1988年開始進行的,審查過程是由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下屬的12個機構執行的,恰好是美國國會關注日益增長的日本投資的那個時期。
但是由國家控制的企業并不是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對中國企業進行格外嚴格審查的唯一原因。防范敏感的、受到美國出口控制的技術被其他國家轉移出去,這才是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實質上最關注的問題。
中國投資者還會在其他一些經濟方面的問題上引起美國政府的注意。比如,當日本大批的投資涌入美國時,主要是在未經開發的制造領域進行投資,而這些領域中國已經具有很強的競爭優勢,包括低成本的勞動力,并且中國制造業的產品已經占領了美國市場的很大份額,但是對于在美國投資建立生產基地,中國企業的興趣并不大,而是更注重發展在全球范圍內進行競爭所需要的管理技巧以及品牌知名度。此外,中國公司還敏銳地關注一些戰略性的行業,比如能源方面,這些領域很可能會引起美國在政治或者國家安全方面的憂慮。
雖然如此,中國在美國的投資還是能夠有機會在不引發美國監管部門審查程序的前提下進行的,只要不涉及那些美國政府敏感的投資領域。比如2005年夏天,中國的海爾想要并購美國的白電制造廠商Meytag,就沒有被要求向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提交任何獲準的申請。大多數在美國的零售、房地產和汽車產業進行投資的中國企業都不必申報美國政府獲得任何特殊的批準。
無論在哪個領域進行投資,如果中國企業希望他們能夠成功地進入美國市場,就很有必要在尋求潛在的政治地位方面變得更加老道一些。中國企業需要證明他們能夠為美國提供更多就業,承諾遵守美國相關的法規,并且能夠成為很好的企業雇主。中國企業還需要更多參與企業所在地區的地方活動,向那些在這方面表現得最好的美國公司學習。為了使自己在美國的投資能夠最大化地取得收益,中國公司應當盡量集中投資于那些自身擁有無形資產、更好的產品或者技術的領域,尤其是那些美國本土的競爭者缺乏優勢的領域。
而另一方面,中國向海外進行投資應當被認為是中國經濟發展中積極的步驟,美國政府應當支持和鼓勵中國融入全球化經濟的進程中去,而不應當在鼓勵中國開放市場的同時,將中國的投資者拒之門外,否則的話,就沒有從美國經濟發展、國家的長遠利益出發去考慮問題。美國政府應當在鼓勵中國繼續發展本國的經濟的同時,歡迎中國的企業到美國進行投資,這樣的做法可以使美國和中國雙方都從中獲益。
(編譯/楊利紅)
本文根據美國Covington& Burling律師事務所合伙人,曾經擔任克林頓政府國務卿助理的David M. Marchick和國際經濟研究所的研究員Edward M. Graham,在遠東經濟評論的2006年7~8月刊中How China Can Break Down America’s Wall一文編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