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至上小保安

四月的北京已是春意融融，寬闊的王府井大街人來人往。人群中，一個身高不到1.7米，大腦袋、粗脖子，身穿一件黃色制服的保安在百貨大樓前來回巡邏，不時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同志，請問現在幾點啦?”一位操著南方口音的男子焦急地向那名保安詢問。

“上午十一點!”保安指著百貨大樓前懸掛的大鐘，滿臉笑容。

男子說聲謝謝就急匆匆走了。

這不過是出來參觀旅游的外地人向大街小巷的保安人員詢問的一幕，但這位名叫祁利剛的保安可是頗有名氣。

如果不是一個偶然的事件，誰也不會把目光聚焦在這位胖墩墩的身穿黃色制服的保安身上，他，一個普普通通的打工者，因為替一位不相識的民工出庭作證，保持了未泯的良心，卻丟了工作。

醫院當保安，目睹農民工慘死

去年12月，祁利剛被東城區保安公司分配到同仁醫院，醫院安排他上夜班，工作時間是每晚6時到；麥晨2時。當月11日晚，一個來自黑龍江的民工王建民，因在北京火車站被人發現大口吐血，被120兩次送往同仁醫院。但困他身無分文，被院方留在走廊里，直到13日晚上死亡。當時輪到保安祁利剛值班，他在急診樓目睹了事故的整個過程。

“他一會兒捂著肚子，一會兒抱著頭，在地上不停翻滾，并大聲喊‘疼啊，救命’，整個一層樓上的人都能聽見。他還大口吐血，血都濺在醫院的墻上?！逼罾麆偟拖铝祟^，對當時發生的那幕情景仍心有余悸。

在醫院上班3個月，祁利剛還是第一次看見如此垂危的病人。他驚呆了，從急診樓跑到行政樓，氣喘吁吁地把看到的情況報告醫院的“總值班”，但被對方以一句“上好你自己的班吧”頂了回去，他無奈地回到了自己的崗位，繼續目睹卻無力相助。

“當時他躺在地上已經走不動了。他喊的聲音一次比一次小了，臉色已經變了，輕微的吐血，不像前兩次那么多了。但他還是一直叫，直到最后，聽不到他的聲音，身體扭曲著，躺在廁所門口，不喊，也不動了?！逼罾麆傁蛴浾呋貞?。

王建民死前的慘狀和醫院的冷漠把祁利剛嚇壞了。“同樣的事如果發生在我們東北，結果可能就不一樣?！彼匝宰哉Z。

2004年8月份一個悶熱的晚上，祁利剛去北京找工作，在長春火車站候車室里等車。突然，一位老人摔倒在地上，兩手抽搐，口吐白沫。看到這一幕，祁利剛立刻撥打了120急救電話。很快老人被送到長春中醫院，由于老人不能說話，醫院按無名氏人員免費治療?！爱敃r的醫生和護士們對這位老人可好了，就像對自己的媽媽一樣，可現在北京的醫院對病人，怎么這樣呢?”祁利剛感到不解，嘆了口氣。

出來打工想為奧運作貢獻，卻在京城顛沛流離

今年32歲的祁利剛，在保安這個群體里已屬大齡。實際上，去年9月他才干上夢寐以求的保安行業。高中畢業后他當過3年兵，復員回老家，分配進一家國企，千了沒幾年，趕上下崗分流，只好走南闖北打工謀生。

當問起他為何選擇來北京打工時，他笑著說，2004年他在電視上看到了為慶祝五四青年節的一期特別節目，當時里面有一個關于農民工的節目感動了他。“2008年北京要舉辦奧運，要是我能到北京為奧運作點貢獻那該有多好?！睉阎@個念頭，不顧家人的反對，他毅然來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北京，開始了北京的打工生涯。

沒有一技之長的他，在北京找一份理想的工作談何容易！找工作的艱辛和痛苦只有他自己有深刻的體會。一次，路過正在修建的鳥巢體育場，他簡直看呆了，心想：要是能當一個建筑工人多好啊，不正可以為2008年奧運會作貢獻嘛！挨個工地打聽，終于有一家收留了他。可沒想到，辛辛苦苦干了一個月，月底只發了150元生活費，剩下的說是年底發。這下祁利剛急眼了一一家里老婆孩子等著用錢呢。幾番交涉不成，只能忍氣吞聲，走人。

費了好大的勁兒，他又在豐臺找到一家搬家公司。這次工資倒是當月結算，可是數額太低。一天20元，只管住不管吃，一個月下來剩不下多少錢。干的時間不長，祁利剛決定換個地方。四處碰壁之后，聽人說中介公司能幫助找到好工作，懷著能找到工作的憧憬，祁利剛求助中介公司，結果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工作沒找到，反被騙去幾百元。說起此事，祁利剛至今還感到郁悶。

2005年夏天，機會終于來了。經過一番打探，一個朋友告訴他，東城區保安公司正在招人。憑借當兵的底子，祁利剛沒費什么勁兒就被錄取了，培訓后分配到同仁醫院。

新生活讓祁利剛興奮不已。每月900元還包吃包住，或許，900元的工資對于許多人來說是很低，但對于想找份工作的祁利剛來說，900元可是個大數目，“以前可沒賺過這么多錢！”祁利剛掩飾不住內心的高興。

要出庭作證，去還是不去?

就在這個新工作崗位上，他目睹了王建民死亡前后發生的一切。對于醫院的冷漠，他震驚不已。經過一晚的思考后，他偷偷地向媒體反映了這件事，經過媒體報道，王建民的家人趕到北京，把祁利剛工作的同仁醫院告上法庭，理由是醫院沒有盡到“救死扶傷”的法定職責。同時，王建民的家人找到祁利剛，希望他能夠出庭作證。

出庭作證，這意味著自己要跟自己工作的單位過不去，就得失去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丟工作的后果是什么?挨餓，跟那個在醫院痛得嚎叫打滾身上沒有錢的打工者王建民一樣，也許會悲慘地死去。祁利剛的心里琢磨不定。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保安公司領導很快得知他要作證的消息，三番兩次找他談話，勸他考慮大局，不要影響公司和同仁醫院的合作。

“說來也巧了，正在那時候，公司通知我和幾個同事到昌平休假?！逼罾麆傆行┮苫?，“好像以前保安沒有這么好的待遇啊！”

在度假村，祁利剛可沒有度假那種閑情和快樂，反而覺得心里像壓著塊大石頭，坐臥不安。作證，意味著來之不易的工作沒有了；不作證，當初是我把這事捅出來的，這個時候撒手不管，對不起良心。

晚飯過后，祁利剛難以入睡。零點一過，他的頭腦逐漸清晰起來：必須得走，而且得趕快走，不然就來不及了！可是，度假村坐落在一個極其偏僻的地方，這么晚了，到哪兒找車呢?給前臺服務員打電話，回答說沒辦法?！拔彝蝗幌肫鸸焕钏佧悷峋€，可人家也說幫不上忙。我說真有天大的急事，接線員就給我一個出租公司的電話讓試試。好不容易聯系上出租公司，可是太晚了司機不愿意來，我當時真急了：‘多少錢都行，求求您快來吧！我有重要的事情啊?！薄?/p>

凌晨兩點，祁利剛終于坐上了回城的出租車。打車花了他170元，相當于他兩個月的生活費。祁利剛一回到宿舍，悄悄地收拾了日記本、洗漱用具等所有隨身物品，裝進到北京時背的大旅行包里，在茫茫夜色中，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法院日點鐘開庭，穿著保安制服、拎著行李包的祁利剛提前兩個小時出現在法院門前。庭審結束后，祁利剛回到保安隊，想觀察一下情況。一進宿舍，他發現自己床上的鋪蓋不在了。隊里的小兄弟悄悄告訴他，領導讓他“自己找地方”?！半m然我有心理準備，但那一刻一種悲涼和失落感卻涌上心頭。”

這個社會還是好人多

自從中央電視臺“東方時空”欄目播出了北京同仁醫院保安祁利剛頂住各方壓力，為沒錢治病慘死在同仁醫院的農民工王建民出庭作證的報道后，一些北京市民和外來農民工紛紛來到祁利剛所在的單位，看望這位令人敬佩的保安。

一位老大爺向祁利剛豎起大拇指說，“年輕人，你的精神太可貴了?！边€有一些外來農民工看到電視節目后，也紛紛趕來看望祁利剛。一名安徽籍農民工說：“真是好樣的，為我們這些在北京的農民工樹立了榜樣，爭了一口氣！”他的那幫小兄弟私底下拍著祁利剛的肩膀說：“祁哥，真有你的，我們可都得向你學習！”這些贊許，著實讓祁利剛十分感動。

節目播出后，祁利剛的姐姐和妹妹從老家匆匆忙忙地打來電話說，在電視上看到他出庭作證的事，都感到很吃驚，沒想到他好打抱不平的性格到了北京一點都沒變。但由于這次得罪的是聞名全國的北京同仁醫院，家里人都為他的安全擔心。祁利剛說，過去在家鄉，自己見義勇為、拾金不昧的事跡也曾被媒體報道過，讓家人操了不少心。提及以前家鄉的事，祁利剛顯得有點不好意思。在東北他曾資助過一個孤兒，當時看到那孤兒沒錢讀書，他暗自傷心。為了能幫助孤兒上學和更好地生活，他省吃儉用每月給那孤兒50元，對上有老下有小、家境并不好的他來說，這可是一件不容易辦到的事?！拔抑皇窍氡M我的一點力量來幫助別人，但我的能力確實有限?！痹谒挠绊懴?，目前已經有六位好心人資助那名孤兒?！拔壹依镉性S多榮譽證書和獎狀?！闭f到這，祁利剛頗為自豪。

“我現在每天都要向家里打電話報平安。自己這么大了還讓家人操心，特別是我母親。我很小就失去了父親，是母親一手將我拉扯大，現在還讓老人家為我擔憂，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如果今后再碰到這種不公平的事，我還是會義不容辭地挺身而出。”祁利剛目光堅定。

只因想替農民工說句公道話，向法庭說出了事情的真相，就要遭受來自各方的排擠和壓力，這讓祁利剛一度感到很痛苦。他說，選擇繼續留在保安公司工作，除了對這個職業的熱愛外，還因為社會各界人士對他的支持。在外界的幫助下，現在的祁利剛，又開始了自己平凡的保安生活。他說，當他穿著制服走在繁華的王府井大街上、開始新一天的工作時，所有的煩惱和壓力都被統統丟在了腦后。他喜歡巡邏時候見到的各種新奇事物，樂意為別人指道。“保安，就是保人平安?！彼@么認為。下了班沒事時，就到王府并書店看看書補充點“營養”，或者跟隊里的兄弟們“侃大山”?！拔覐奈磳ψ约旱男袨楹蠡?。我始終堅信，這個社會還是好人多，每個人心里都有一桿秤，好人終會有好報。以后如果有機會，我還想去孤老院當義工，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边@就是祁利剛的心聲。

編輯／徐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