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江 梅瓔迪
“你去死吧!”四個噴漆大字顯眼地涂在江濤的自駕車上,這是一個“黑車”司機對他的警告。
上海閔行區城市交通執法大隊的牌子掛在沿街的醒目位置,拾級而上遭遇的卻是緊閉的厚重鐵門。“來這里鬧騰的人太多,我們不得已而為之。”閔行區城市交通執法大隊的江濤(化名)指著鐵門上方的監視器,一臉無奈。“我們現在也是高危職業。你就用我的化名,一旦公布真名,我的日子更不得安寧。”
另一個瓶頸
閔行區打擊“黑車”始于1998年,至今9年未曾間斷。住在老閔行的人都知道,以前過了顓橋后的各路公交站點、第五人民醫院門口以及東川路一帶都已淪陷為“黑車”的勢力范圍。在這里想揚招出租車,能選擇的除了“黑車”還是“黑車”。如果誰想要乘坐正規公司的出租車,那么對不起,還沒等你的車開出一個街口,后面立即就會追來四五輛“黑車”把你團團圍住,有些黑車在追堵過程中甚至還會故意和正規車發生碰擦,然后仗勢索賠。
江濤告訴記者,老閔行“黑車”司機的黑惡勢力已經成為頑癥,很多正規車司機只能服輸。
在老閔行跑“黑車”的,20%來自于當地,80%均為來自安徽、山東、江蘇等地的外來人員。他們按地域籍貫互相結成幫派,在老閔行地區欺行霸市。為搶客人、占車位,幫派間時常爆發沖突,“在這里想要站穩腳跟開黑車,沒有拳頭和靠山是行不通的。”一位黑車司機說。
隨著1998年閔行區開始打擊“黑車”,“白”與“黑”的斗智斗勇就一直上演著,今年上半年,閔行地區打掉“黑車”1800多輛,收繳罰沒款1360多萬元。通過9年不間斷的打擊,江濤說,原來老閔行地區10輛車中六七輛有“黑車”嫌疑,但現在最多只有一輛有嫌疑。
但9年努力迎來的并非是期望中的終點,反倒似進入了另一個瓶頸。
“政府打擊后很多‘黑車司機怕了,改行或者選擇離開閔行。剩下那些還敢在街上公然拉客的,都是‘亡命徒,我們遇到的抗法現象日趨嚴重。”江濤說,從去年到今年4月初,閔行地區共有17輛查扣車輛被搶走,今年4月11日、14日、17日,閔行連續發生三起搶車事件。
4月11日晚,閔行大隊將依法查扣的一輛奇瑞QQ“黑車”開往暫扣車輛停車場,在朱行警務站附近遭遇了三輛車的阻攔,從三輛車上下來的近20人對駕駛查扣“黑車”的司機暴打,并搶走了查扣車輛和司機的手機。
這是去年以來被搶的第18輛查扣車輛。司機被打掉5顆牙齒,顱內出血。
“催生暴力抗法的還是一個經濟利益的驅動。”江濤算了一筆賬:一輛“黑車”被查扣后至少罰款1萬元,扣押10天,而搶車團伙將車劫去后司機只需支付5000元,即可重新開車上街運營。
不過,江濤又覺得搶車行為的發生不足為奇,因為“黑車”團伙本身就帶有黑惡勢力性質。“我們是高危職業,整個大隊所有人身上都有傷。”江濤指著膝蓋的一處傷口說,“現場的執法遭到黑車司機的反抗幾乎不可避免,執法隊員已經多次付出血的代價。”
4月,連續三起劫車事件發生后,閔行公安積極配合介入到打黑行動中,暴力抗法事件隨之大幅減少,但3個月之后,流血事件再度發生。一名情緒激動的“黑車”司機在大隊接受處理時,突然操起桌上的一個玻璃瓶飛擲出去,致使一名工作人員腰部被砸出一道8厘米長的傷口。
同一個月發生的另一起暴力案件更令人瞠目,一名女黑車司機在被查扣后當場從執法人員手臂生生咬下一塊肉來!
江濤的辦公室里堆著成捆從“黑車”上收繳的管制刀具,其中有一把被磨尖的螺絲刀。在一次伏擊行動中,執法人員正準備請“黑車”司機下車取證照,司機突然轉身從座位底下抽出了這把螺絲刀,朝執法人員腿部一陣猛戳。
“‘黑車近年來還學會了偽裝。”江濤說,現在“黑車”往往會在駕駛員左手的車門上另外安裝一個啟動裝置,即便車輛被查扣,執法人員拔下車鑰匙,司機依然可以通過門邊的這個啟動裝置駕車逃跑。
“不久前,我們一位女執法隊員在車上取證時司機趁人不備突然發動車輛,一路狂奔逃上高速公路。簡直就是一個亡命之徒,場面相當驚險。”
較量不曾停止
在這場持續9年的政府與“黑車”的較量中,不乏江濤所說的這樣的場面。
執法大隊成立初期,作息時間與一般公務人員并無差異,周一到周五正常上下班,周末兩天雙休。摸準了這個規律,“黑車”司機專趕在每天早間上班高峰及夜間大隊人員下班后出沒。
執法大隊掌握到這個信息,隨即調整作戰時間,專門出動早晚兩班執法隊伍。“黑車”再度避開正面沖撞,只在周末兩天拋頭露面。執法大隊不得不再次改變工作時間,周末排班,中間時段安排人員雙休,執法時間不斷調整。
如此反復,黑車司機和執法隊員始終盯緊著對方的一舉一動,都鉚足了勁。
但江濤他們卻明顯感到了執法力量不足的壓力,執法大隊負責“打黑”的兩個中隊加在一起還不足30人,但“黑車”卻有近千輛。執法人員露一次面后便被“黑車”司機記住面孔,再難暗查。“有個被查扣的黑車司機甚至拿著攝像機到我們大隊,對著每個工作人員一頓猛拍。”
“你去死吧!”四個噴漆大字顯眼地涂在江濤的自駕車上,這是一個“黑車”司機對江濤的警告。江濤說:“每天我們下班,總要先看看樓下有沒有形跡可疑的人徘徊,開車回家就從后視鏡中觀察有沒有陌生的車輛跟蹤,有時候心中有懷疑,就繞著大街轉上幾圈,等把‘尾巴甩了才敢回家。”
“不少黑車司機的方向盤上都已經貼上了我們執法車的車牌號碼。只要我們的車一出大隊門,蹲守在門口的探子就會立即向路上跑的各位‘兄弟通風報信,反偵查的手段很厲害,時刻監控著我們的行蹤。”江濤對此很窩火。
“查扣黑車是對他們經營行為的查處,如果沒有拉客行為的發生,即使我們知道他是黑車,也沒有辦法查處。”但江濤他們執法卻經常要面臨查無實據的尷尬,即便有乘客愿意做筆錄,也依然不能確保“黑車”就能受到查處。
“一水泵廠的兩名工程師乘坐黑車被我們執法人員當場查扣,當時工程師非常配合,各自簽名證實。但沒過幾天,他們就苦苦哀求撤消當時所做的舉證,因為那個黑車司機天天守在廠門口恐嚇、威脅。”
盡管形勢嚴峻,江濤他們的打黑決心絲毫不改。“現在快到分水嶺了,如果我們再堅持,黑車就真正壓下去了。如果我們稍一松弛,黑車馬上反彈卷土重來。”江濤說。有需求,才有市場,因此閔行“打黑”的關鍵一步是讓當地老百姓了解“黑車”的危害性。
為此,當地街道社區的志愿者已被組織起來,向市民百姓廣發宣傳告示,在黑車聚集的地方勸說不要非法營運。
“宣傳中,一些黑車司機假扮成普通市民,也來問我們要宣傳資料,及時了解自己身處的境遇。”江濤說,這說明邪不壓正,“黑車”司機已經亂了陣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