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在上海

吳　劍　沙　然

上海閑話里的“拼”，首先就有肯干、拼命的意思。遇到上海人講“拼老命”了，別害怕，人家多半指的是豁出去干活了，而不是和你“拼死拼活”。

上海閑話里的“拼”，還有一層意思，更富有現代感，意為“合起來、合作”，大環境提倡著和諧之風，“拼”字當頭，也是“合”為根本。當然，具體事體具體分析，并不是什么事都是合起來辦才好的。看看在上海人中目前流行的“拼”，它們可都有一個共同點：參與者原本可能都不認識，只是為了“拼”才走到一塊。

上海之“主流‘拼”

文/吳劍

拼居

漢語真是博大精深。音同字不同的情況要密切注意，否則，就要出事體格。

比如說，現在講的“拼居”，沒啥問題，反而很時尚。剛畢業的少男少女們，在網上一“搭脈”，覺得彼此性格、愛好或者作息時間吻合，也不管之前認不認識，就一同租個屋子住在了同一屋檐下。費用分攤，按所占面積計算，各管各的自留地，還不受老爸老媽的監督，一旦有人退出，留個電話號碼、結清賬單就能說88，簡便易行。

目前“市面”上的“拼居”，有兩個結伴的，有三五混居的，這種形式降低了個人租房費用，忽略了性別、地區差異，好像倒也沒聽說拼居拼出事情來的。

概念里另一個念“pin ju"的，就有問題了——“姘居”，這可是個貶義詞，和今天的主題無關，不多講了。但是就“拼居”而言，好處是很多的，但也得小心為之。生活自理能力差的、自控力差的都得小心，尤其是女孩子，調查清楚未來的拼居對象，可不能馬虎。

拼車

房子都能拼起來租，合起來住。面積小了十多倍的車子還有什么不能拼起來乘坐的？

拼車的起源不太清楚，據說最開始是一些駕駛員為撈外快，在公交車站頭上主動候客、拉客，人齊了固定去一個偏遠地，每人2-5元不等，漸漸這種形式在上海的一些站點上形成氣候。不過，由于部分“黑車”牽涉其中，且政府不鼓勵這種“偽公交”，這種“拼車”不再明目張膽。

目前說的還有一種“拼車”，是同事之間、鄰里之間率先流行起來的。有自備車的，自己上下班開來開去也是開，搭兩個人也是開，雖然汽車載重大了，但是有了額外固定收入，所以部分有車族樂當這個“差頭司機”。尤其是現在油價日漲夜高，一些自駕族漸漸感覺到負擔了，有一份拼車收入，自然減輕不少壓力。開車的有了收入，坐車的也愿意拼車，最重要的是換得了舒適感，車錢也不見得貴多少。有個朋友小張，和一個鄰居同搭另一鄰居的車上班，每月基本拼車20天左右，原來自己擠地鐵換車耗費6元錢，現在兩人拼車，自己每月交費也就150元。所以，小張幾乎天天祈禱，鄰居哥們都別生病、別出差。

據說現在滬上一些繁華商務圈下的公司白領，也經常東拉關系西找朋友的，就近尋找拼車伴侶，其中聚集了“買賣”雙方，主要還是“趨利”所致。也有一些膽子大的，看到鄰居有自駕車，或者辦公樓里有幾面之緣的，就會大著膽子試探一下拼車的可能。當然，在“拼車網”等日漸興隆時，政府也澆過冷水，目前也并不鼓勵這樣的拼車，主要是從安全角度考慮。“拼車”之前，也的確需要考慮一下，畢竟這種以利益關系為紐帶的短期形式是沒有任何安全保證的。另外，“拼車”時間長了，也容易起矛盾。一些“遲到客”、小氣鬼經常被列入不受歡迎之列。

拼玩

玩，也能和陌生人拼起來嗎？

回答是當然了。如果你不知道，那說明你太老土了。現在已經不是當年躲在弄堂刮香煙牌子、打彈子的年代了，現在流行玩“大娛樂”。大娛樂，雖然娛樂形式并不見得時髦，但是人多力量大體現得淋漓盡致。只要有人主張，應者云集，朋友的朋友，同學的朋友，同事的朋友，反正牽得上線的，喜歡AA的，愛玩的，盡管來。

由此，唱卡拉OK，最后預定的中包房變成了特大包房。勁歌、慢曲，你模仿張學友，那位則活像蔡依林，列位高手歡聚一堂，“超男”“超女”的堂會變成了飚歌會，氣氛絕對HIGH到極點。最后，一分賬，人均四五十元，恨不得再唱兩小時。

由此，玩“殺人游戲”，從來沒那么多殺手聚集，絕對刺激過癮。尤其是南來北往的都不太認識，增加了辨認殺手的難度，于是周末類似的殺手大聚會時下特別多。拼玩，不僅救活了這個漸趨沒落的“殺人游戲”，而且不少茶坊、牌樓也迎來了新的顧客群，從中也部分折射出獨生子女一代害怕孤寂、渴望熱鬧的心理。

由此，大批男士包個場子踢一個下午“三對三”足球的形式，也在滬上各“小”球場、球館里遍地開花。有時候邀朋聚友沒控制好人數，只能分幾組PK——“拼玩”也有參與者太多的負面效應哦！

拼禮

沒日沒夜工作忙，“罰款”一來都白忙。說得啥個意思？“罰款”啊，指的就是親朋好友的生日、結婚等喜筵的請柬啊。碰上這種喜事，上海人基本認為自己還是有面子的，人家想得到你、看得起你。但是，不能白去啊，總得送禮吧。可現實情況是，紅包越來越難送，關系一般的本來想送兩三百，但行情不對，怕送出去讓人家覺得你小氣，送上五六百，心里又肉痛。

于是，痛定思痛——“拼禮”。這種形式目前基本局限在同事、朋友之間。幾個人一湊份子，不論是對方過生日還是搬新房，買件千元大禮送上，既體面又貼心，最主要一算計，自己可能才貢獻了100來塊，還落得好名聲，實惠啊！

拼學

上海人對于孩子的教育投資那是“沒閑話講了”。別看買斤雞毛菜短斤缺兩，他好搞老半天，對于孩子的補課、請家教的花費，那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可好老師畢竟少，出了名的只要筑巢，趨之若鶩啊！花費那也是“相當的高”啊。不要說工薪階層，就是收入情況稍微好點的，也吃不消的。于是，聰明而精明的上海家長想到了“拼學”。把老師請到家里了，輪流出地方，四五個孩子家長每人每次掏個五六十元，就能讓自己的孩子得到優秀教師的教誨，雖然還比不過開獨灶的人家，但畢竟也是量力而為下的好途徑。

拼游

這不難理解了。出外旅游，兩三個人不熱鬧。索性邀集三五好友共赴心儀之地，長假之前，到網上看看，這樣的邀約四處都是，最后和陌生“驢友”組團同去的有之，和相熟的朋友、同事共發目的地的也有之。

拼游，最主要區別旅行社組織的旅游團。拼游的關鍵看似能圖個價格實惠，其實有些拼游并不找旅行社，而是自助游，所以更多的還是看中旅行途中人多熱鬧又安全。而有些資深“驢友”，往往喜歡避開名勝古跡，偏偏選擇那些人跡罕至或者旅途艱難的地方去探險，這樣，就更需要尋找志同道合者拼游了。

時下，拼游的概念也漸漸被上了年紀的上海人所接受。雖然不太愿意和陌生人拼游，但是他們一般會把當年上山下鄉的老戰友叫來，會把當年一個廠子里的老伙伴喊上，走走逛逛，十幾個、幾十個人開開心心三五天，仿佛又找回了當年的美好記憶呢。

拼購

綜上所述，你不難發現，上海人所謂的“拼”，合起來的“拼”，可蘊含著“省”的意思呢。

拼購，說白了就是團購。大到買房、買車，小到買個家電、裝修建材等，只要你是集團軍作戰，往往就能受到商家的重視，折上加折不在話下。有個朋友曾經就碰上過這種好事：他們單位聯合幾家國有大單位的年輕人團購“polo”庫存車，每輛便宜了幾千元。明顯的事例就是上海的某家日報媒體，老是在組織俱樂部讀者“拼購”。既積攢了人氣贏得了口碑，自己也和廣告商客戶建立了良好關系。自然，老百姓也舉雙手歡迎這樣的“拼”，你組織，我就來啊。反正看看不要錢，一旦看中了，團購價總比外面便宜不少。

你也不能就此說上海人的貪小心理在作恿，國外比這里還盛行呢，干嗎老讓商家占著便宜呢？

上海之“小眾‘拼”

文/沙然

華衣盛蚤，何妨一拼

生命里，最該拼的還是衣服。

上文語境中的“拼”，有三重含義的。第一重是，為了這身衣服，與人搏命似的別苗頭。你八千，我一萬；你是去年的舊款，我是今年的新衫，托人從東京帶的，香港都未見得有樣板。上海女人不拼則已，彼此相安無事，姐妹也可以親親熱熱地做下去，但若真格地拼起來，傾家蕩產，魚死網破，也不是什么聳人聽聞的逸事。

“拼”的另外一重意思是，但凡生而為人，不論男女，該當為自己的一身行頭傾盡所有。不然，何以將“SHOPPING”譯為血拼？既音譯又意譯，漢語就是這般傳神寫照。

簡直不用去數，閉上眼睛，身邊有多少男朋女友過著的都是這樣的生活：在公司苦熬30天才盼星星盼月亮掙得的家當，分分毛毛都是血汗淚滴啊，卻連睫毛也不肯抖一抖，乖乖跑到百貨公司送銀子去——櫥窗里有件小西服，已經看中半個月了，就等著10號工資到賬。

回頭試想真無趣，自己朝九晚五豬食馬績趕車搭船地賺得一把薄薪，就這樣成百成千地撒出去，換來一堆過季便棄之如敝履、如秋扇的衣服，來年檢點櫥柜，審查開銷，處理期貨，怎叫人不對著那些性價比極低的衣服肉痛？悔得腸子也青了？當真以為自己是散花天女嗎？或者一時眼花，將那紅綠鈔票認作果皮紙屑？

購物時的女人是無理可喻的，此刻，她們的智商和情商都在平均分以下，逛商場如夢游般。待蘇醒后，不是不知道心疼二字的，比如我，多少次了，對著衣櫥里八百塊買來只穿過一次的布裙子一聲嘆息——它的出場費高得沒有道理，且難看得讓我決心不再請它返場，當初買它回來時，我必定燒糊涂了。還有一條花半個月薪水買來的大廠牌牛仔褲，孰料一進洗衣機就縮成了“麗嬰房”，伊甚至還未作過處女秀，便被我打入冷宮。每個女人的衣櫥里都有這么一個冷宮，自古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誰也不比誰冤枉！

但，明知如此，面對那些琳瑯滿目時下最流行的精衣靚飾，誰能忍得下心，丟得開手？若對華衣美食好男子皆不動心，我還活著干嘛——即便只穿一季、只饗一頓、只擁一晚。

于是，“拼衣”有了第三重含義，那就是，像“拼飯”“拼車”“拼房間”一樣，兩人搭伴買衣輪穿——只能兩個人，絕不可再多了，天哪！你能想像身上的這件BCBG小禮服被三四個人穿過么？

“拼衣”的這層意思，也不是當下剛剛醞釀出來的。想起大學校園里，一寢室都是愛美的女孩，畢竟是學生妹，各歸各用的不外乎“小護士”“美寶蓮”“安尚秀”，終于某天有人開了竅，大家湊錢合買了套“倩碧”，歡天喜地地捧回來。到了大三，彩妝、衣服凡能拼的都“拼”，不分彼此，不用客氣。

畢業后，我對這個既儉省又體面的辦法始終念念不忘。最重要的是，它承載的那段深情厚誼，在告別了青春之后杳然如云鶴。畢竟衣服彩妝，只能和關系親昵的人“拼”，因了彼此的氣息體溫熟悉與共。

早慧的張愛玲有句名言，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若我們對這華衣太過留戀，若我們勢必付出高昂的代價換取與之的一場幽歡，那么何妨找人一拼？這一路上邀你同行，無論甘苦悲辛，請你共享。

拼飯拼桌何時了

早就耳聞有個名叫“都市客”的生活網站近來紅得發紫，甫一亮相每天都有8萬多的點擊率——不比名人博客差吧！且在一干“白骨精”姊妹中聲名鼎沸。雖說，我對盛名這東西向來不太感冒，但有事實為證——我是親眼看到女友自打擁有了這個網站的注冊ID后，她們的生活開始從蒼白貧血走向五彩繽紛，熬夜時的熊貓眼、沒錢賺的綠豆眼，挨罵時的死魚眼轉瞬變得精光四射清澈透亮。最重要的是，她們并未下大力氣開源，然而月尾盤存，卻節流到笑不動。

未知何故，我好奇心大起，遂于百無聊賴之夜，打開這個網站瀏覽：shanghai.metroer.com，一進去頓時別有洞天，驚喜得我連眼珠子也彈落出來。

頻道欄上寫得明白，“拼車”“新房子”“飯搭子”“天堂電影院”“SHOP-IN”“HELLO STRANGER”……有意者請進，即便這樣網頁設計者還惟恐照顧不周，又細心縝密地劃分出“港匯地區站”“金茂地區站”“霞飛新天地站”“恒隆地區站”，幾乎將上海黃金地段的甲級寫字樓一網打盡。

難怪姊妹們聞風而動，惟其馬首是瞻。不是我為它做廣告，這個網站還真是對上班族知疼知癢啊！坐公交地鐵太擠，單獨叫差頭太貴，耍點小腔調和小聰明的白領們盡可以報名“拼車”，以恒隆為中心，奔向四面八方，從地鐵一號線到八號線，從寶山到南匯，只要順路、人齊，比班車適意交關。若食指大動，還可以發帖子，為自己找午飯搭子，不出十分鐘，即刻有人響應，如果雙方，或者一干人等皆未婚男女，大家都是在附近寫字樓上班的，一來二去混熟了，一起“拼酒”“拼歌”“拼游”“拼房”“拼做了夫妻”——并非沒有可能啊，別忘了，小島上的蝴蝶輕扇翅膀，也會引發太平洋的一場颶風。

啊！難怪姊妹們一天比一天明艷照人。想到此，我不禁偷笑起來。夜深人靜，我卻在“都市客”上看得高興，忽然有人一記帖子砸來，標題是：有世紀商貿廣場上班的嗎？尋午飯飯搭子。

——我在世紀商貿，尋長樂路常熟路靜安寺和淮海路附近商務樓的飯搭子。我知道附近好幾個實惠又好吃的，比如博多新記、屋里廂、湖南土菜館、鄉巴佬、灣仔、避風塘等，前面2個最實惠了。也可以有其他的推薦。有意的話，我的聯系方式是……

忙不迭，我將此君的QQ記下來，預備轉給在附近上班的饞鬼女友，兩全其美。

如今拼飯也拼上檔次了，都進了灣仔。想當年，校園里囊中羞澀，午飯時你買一個酸辣土豆絲，我買一個茭白炒肉片，吃完分賬，皆大歡喜。長大后，以為拼飯一詞已經從生活中漸行漸遠，不想還是在小區附近的路邊攤，看到兩個的哥聞香下馬，你要一個湯，我要一個菜，陌生人也能在一個桌上吃得熱火朝天，不禁感慨系之。

“五一”的時候去了趟無錫。白天飽覽山水風光之美，晚上卻饑腸轆轆遍地找不到餐館。好在天不絕我，前面就是王星記——鼎鼎大名的老字號，他家的蟹黃灌湯小籠包堪稱一絕。進了廳堂，倒抽一口涼氣，擎等著翻臺子的就有十幾撥人。等就等吧。漫長的一個小時過去了，終于輪到我們，只聽服務員喊道：13號幾個人？我們忙說3個人，服務員又問：14號幾個人？身后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上海腔：阿拉也是3個人。服務員終于高興地笑了，仿佛想出一個錦囊妙計，說：空出一張大桌子，你們兩撥人拼一拼吧！中年男人馬上趕著說好呀好呀。我旁邊的女友氣絕，咬牙切齒道：好啥好，我在上海天天與人拼飯，難道跑到無錫來還要跟上海人拼飯嗎？不好！

我忍饑挨餓，湊到她耳邊說：“不是拼飯，是拼桌，各點各的菜，不搭界的！”“不高興不高興”，我那女友頭搖得撥浪鼓般，且難得拽了一句文：“拼飯拼桌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我吃一驚，緊接著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