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賈誼的《過秦論》和蘇洵的《六國論》,堪稱“史論雙壁”,雖相隔千載,卻有“異曲同工”之妙:兩文寫作背景相似,都寫于封建統治潛伏著嚴重危機的關頭。
先看《過秦論》。賈誼寫本文時,正是文帝當政時代,西漢王朝雖已歷高帝、惠帝、高后三代的恢復發展,但因整個社會“元氣大傷”,仍舊沒有從困境中擺脫出來,故而當時的社會情形是:土地荒蕪,人口流亡,經濟凋弊,民不聊生。據史料記載,西漢初建時,連皇帝坐的馬車都選不出純一色的四匹馬,宰相只能坐牛車,當時的社會情形于此可見一斑。賈誼作為先知先覺的一代知識分子,以天下蒼生為念,敏銳地覺察到了發展生產力的重要性,因而極力主張當政者仁政以“安民”,少年得志、才華橫溢的賈誼把他的施政理想揮揮灑灑地傾注到《過秦論》一文中,借說秦之過勸漢文帝“安民”,進而達到封建統治的長治久安。
再看《六國論》。作者蘇洵生活的時代正是北宋第四代皇帝宋仁宗趙禎當政之時。大宋王朝是我國歷史上除清以外最為軟弱的一個封建王朝,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面對統治者的腐敗無能,國勢的日益衰頹,蘇洵怎能不憂心如焚?蘇洵的《六國論》直接從割地賂秦寫起,顯然有其強烈的現實針對性,也使人很自然地聯想起大宋面臨的形勢和所作所為不就是當年的六國嗎?再不改變國策,遲早也會重蹈六國滅亡的覆轍。
《過秦論》與《六國論》都采用了借古諷今、針砭時弊的筆法,意在告誡當世統治者,切勿重蹈歷史覆轍。封建時代,“批龍鱗”、“逆圣聽”是很危險的,而且效果也往往不是很好,因此采取借古諷今、針砭時弊的筆法再合適不過了。盡管評論的對象不同,但都有共同的目的,那就是把歷史當作一面鏡子,照出現實中的“瑕疵”,力圖使統治者能革故納新,重振朝綱,揚我國威。但兩篇文章在提出論點,論證方法和行文的語言風格等方面又有很大差異。
一、提出論點
前文“卒章顯志”,后文則開門見山?!哆^秦論》選文共五段,但前四段基本上是以時間為序敘述秦由興盛而衰敗以至于滅亡的史實。從文字表面看, 只字未言“秦過”,卻只一味為末段論點的提出層層蓄勢,及至段末方把“謎底”揭開——“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文章至此,戛然而止,大有“豁然開朗”之感。明代才子金圣嘆在《才子古文》卷二中對本篇加批語說:“過秦者,論秦之過也,秦過只是末句‘仁義不施之語,便斷盡此通篇文字。……至于前半有說六國時,此只是反襯秦;后半有說秦時,此只是反襯陳涉。最是疏奇之筆。”可謂一語中的。而《六國論》則開門見山,提出論點:“六國破滅,弊在賂秦”。作者首先排除“兵”、“戰”因素,然后根據論證的需要,從“賂秦”和“不賂秦”兩方面將中心論點“分解”為兩個分論點:“賂秦而力虧,破滅之道也”和“不賂者以賂者喪。蓋失強援,不能獨完。”這既是對中心論點的闡釋,又為下文的論證“舉綱張目”。
二、論證方法
《過秦論》寓議于敘,運用對比;《六國論》則是例證法和對比論證法等的綜合運用。
所謂“寓議于敘”,即《過秦論》前四段以極概括文字敘述了秦一百多年的興亡歷史,雖處處敘而不論,但其“義理”卻早已蘊含其中,但偏偏“引而不發”,直至文未將內蘊的含義加以挑明,讀者才懸念頓釋,回顧前文,方明白作者明寫、詳寫“攻守之勢”,暗寫、略寫“仁義不施”,其目的全在于指斥秦王朝仍采用暴政的策略而沒有“易其道,改其政”——即實行仁政。此外,本文運用四組對比很好地論證了其論點。這一點十分明了,不再贅述。通過對比,攻守之勢不同,強弱盛衰難易之理自現——不施仁義的苦果也只有秦自己品嘗了。
《六國論》的論證方法,則以史實為根據,采用分類舉例比較的方法,就“賂秦”與“未嘗賂秦”兩類國家先從正面加以論證,具體地說,即文章第二段就“賂秦”的一些國家韓、魏、楚加以論證,“賂秦”者換取的僅僅是“一夕安寢”,因此“賂秦”的結果只能是“火上澆油”——助長秦人的威勢,削弱了自身的國力。從而有力地論證了第一個分論點:“賂秦而力虧,破滅之道也”。文章第三段則以齊、燕、趙三國為例,指出齊國破滅原因在于“與贏而不助五國”,燕趙兩國滅亡的具體原因是其本身的錯誤,即燕“以荊卿為計”,趙“牧以讒誅”,“用武不終”,但根本原因都是失去了外援的燕趙等國“處秦革滅殆盡之際,戰敗而亡,誠不得已”。這樣就有力地論證了第二個分論點:“不賂者以賂者喪,蓋失強援,不能獨完”。接著從反面加以論證,如果不賂秦則六國不至滅亡,從而發出“為國者無使為積威之所劫”的吶喊。最后一段,由論古轉入諷今,通過兩組對比,鮮明地指出不以六國為戒,必是一條亡國之路。
三、語言風格
《過秦論》鋪排夸張,辭采飛揚;語警詞工,文質并茂,因而賦的色彩更濃。主要表現在兩方面,一是鋪敘排比,渲染情勢,二是多用駢偶。例如文章寫秦始皇“奮六世之余烈……執敲撲而鞭笞天下”,鋪排中蘊含著駢偶,駢散結合,打破了駢體文“四六句”的僵化形式,以極簡省的筆墨塑造出秦始皇那“威加海內”的形象,文質兼美,美不勝收。
《六國論》語言風格有二:其一,語言鋒利,文筆老辣。如開頭論六國滅亡原因:用先否定后肯定的句式“非兵不利,戰不善,弊在賂秦”,可謂一針見血,力透紙背,同時又緊扣為文的宗旨。二是寓情于理,意味深遠,很有戰國縱橫家的風采。如第二段作者在批評韓、楚等諸侯國賂秦的行為時寫道:“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斬荊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孫視之不甚惜,舉以予人,如棄草芥”,這些句子理中含情,情中寓理,不辯而其弦外之音,言外之意自現。作為史論,作者并沒有板起臉孔,而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人口服,更讓人心動。
《過秦論》、《六國論》采用“七分為史,三分為論”筆法,不僅諷喻告誡當時的統治者要以史為鏡,革除弊政,也給人們以某種啟迪和警示,稱其“千古美文”,當之無愧。
(彭善友 黑龍江省七臺河職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