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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村莊在憂傷的黃昏里敘述(外一篇)

2006-08-11 01:34:00陳洪金
歲月 2006年4期

陳洪金

田野里的莊稼一年又一年地生長起來,有時候,那些茂密的枝葉和纓須,會在盛夏即將結束的時刻,遮住我們村莊東邊靠近莊稼地上面那沙灘一樣的淺淺的天空。一所嶄新的而破爛的房屋,在高高的玉米林中間,漸漸地消失了。人們在這時候也往往會漸漸忘記一個人和他一生艱辛之中最大的失敗之作。那一幢房子的基礎是用石頭壘起來的,由于靠近河邊,為了防止洪水的侵襲,基礎足有兩米多高,而正是這高高的基礎,反而降低了房屋的穩定性,這幢房子剛建起來的時候,就成為危房了,沒有人敢進去居住。

當夜色到來,樹梢上開始的風在尖尖的刺頭上走動,發出嗚嗚的聲音,就像一陣傷心的慟哭,哭聲就被風聲給掩蓋住了,讓人們不止一次地感覺到了一個安靜祥和的世界。那個人住在我們村子里,深深地嵌進我們村子的歷史。有時候,我獨自一人的時刻會想,如果我們村子里沒有他,我們的村子應該是不完整的,至少,我是這樣認為。但是,我也承認,自從我在十多年前離開了我出生并成長起來的村子,在離它不遠的縣城里工作、娶妻、生子,我很少回到那個村子里去。那個人,如果不是我妹妹進城來,無意中告訴我關于他的情況,我會真的徹底把他給忘記了,并且隨著我離開父親的村子越來越遠,我將再也不會把他給回想起來。

說起來,我應該叫他伯父(按照我們村里的習慣,準確的叫法應該是“大爹”)。聽我父親以前跟我提起過,他和我父親在年輕的時候,都是那種長了一身蠻力氣,把所有的生活、痛苦、榮耀、命運都扛在自己肩膀上的那一類人。當初,我父親帶著那富農兒子的身份來到村子里,成為我母親的丈夫的時候,按照村里的規矩,他和我母親那一族,應該有一層很淡的親戚關系。他和我父親有著相似的背景,都是在族里不被看重,甚至被人歧視的那幾家人。因為他們倆都喜歡到外面去闖蕩,而不是像村子里絕大多數男子一樣,依靠著在村子里正統嫡系的身份欺壓別人,所以他倆總會在周圍山里的某個地方找到活做,讓孩子們經常見不到自己的父親而更加被村子里那些父母們嘴巴和心靈都很零碎的孩子欺侮。等我稍稍長大一些,正在讀高中的時候,我父親開始給我講他們在外面干活的情景。

他們在山路上、峽谷里、山崖間、松林中穿著早已被路上的石頭磨爛了的草鞋,走到一個山梁上,在一叢茂密的栗樹林里的一汪泉水中埋下頭去,牛飲一樣喝飽了山泉水后,坐在一塊房間一樣大的山石下面,從裝馬料的布包里拿出早已冰冷如石塊的米飯團,狼吞虎咽一樣哽下去,就馬上向著已經前去的馬匹趕去。馬背上經常變換著玉米、土豆、高粱等,讓他們的豬一樣在村子附近的田野里爬著跑著的孩子心里充滿了渴望的食物,而他們的肩膀上,同樣經常重重地壓著那些東西。在家里,我們守候著的時光總是過得很慢,當夜色一次次降臨的時候,我們一個個坐在院子里,把對父親的盼望帶到深夜的夢里去。父親和他的回歸,總是在我們被煤油燈照耀著的夢境旁邊路過,沒有驚醒我們。等到我們在安靜的夢里醒來,他們又已經把身影和目光投向那些不知名的土地上,讓我們在那些日子里繼續思念,繼續饑餓,繼續被村里的孩子們欺侮。

他和我的父親在村子外面披星戴月勞碌的日子,漸漸地給他們帶來了本應該屬于他們的尊嚴。在集體生產分配的那一段漫長的日子里,我們的家境竟然被他們用肩膀硬生生地扛出一段遠遠超過那些正統嫡系家更加溫飽的生活來。于是,那些人開始涎著臉來到我家,來找我母親借米去度日。那些正統嫡系們,有的人家到現在都還欠著我們家那時候借出去的米或面粉。我母親在集體化生產生活的末尾幾年,開始漸漸地滿足了遠遠地超出了四鄰們生活水平的境況,父親和他已經開始塑造他們生命中最值得去奮斗的一件事。在我們的村子里,那些正統嫡系們幾家人擠在他們祖上傳下來的僅有的幾間房屋,并且為了那原本就十分狹窄的空間,不顧正統嫡系們的臉面,撕破臉皮爭得雞飛狗跳的時候,他和父親趕著從生產隊里借來的馬匹,繼續向著山中的村落里風餐露宿地來來往往。

在凌晨三四點鐘的時候,他和父親就起床,踩在正統嫡系們的鼾聲里,踏著半坡上厚厚的寒霜,向山里走去。在山村里,他們向村落里的彝族或者傈僳族的鄉親們手里買好建筑房屋的木材,人扛著,馬馱著,成年累月地在那血脈一樣蜿蜒曲折的山路上跋涉。我父親跟我說過,他們到山里買木料的日子,一幢房子所需要的木材都是從他們的肩膀和馬背上運到家里來的。特別是房子廳堂和廈間那十一根柱子,只有他們才想出了那至今讓人難忘的方式:他們讓馬馱住柱子的一頭,然后用自己的肩膀扛住另一頭,一步一步不停息地走幾十里路,搬到家里來。一路上,除了累,他們什么也不知道,實在不行的時候,趕緊從口袋里掏出核桃大小的一塊紅糖,啃一口,就著口水咽下去,心里想著:每走出去一步,就離家近了一步。他們總是穿著破舊的草鞋,亂蓬蓬的頭發里落滿了山風吹起來的灰塵,汗水無數次浸濕了他們破爛的衣服,一層白花花的鹽粒鋪在衣領和肩背之間的布面上,讓那些村里人看到他們感覺像是兩個叫花子,而看到我們家漸漸好轉過來的家境,又心有不甘。他們倆在山路上的行程,仿佛是命中注定了的艱辛。在父親用自己的汗水建起來的家里,有寬敞的院子、茂盛的菜地、飛翔的鴿群、搖晃的香腸、響亮的鞭炮。他與我父親一起沒日沒夜地辛苦了五六年,也建起了一所房子,在我們那個村子里,在當時,那可是有些人家幾代人的夢想呵。

我的父親與他惟一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不像我父親一樣把我們的學習和成長當成一件事,認真地來看待。我從小就可以在父親的床頭上找到一些繁體字的書籍。他把他的六七個孩子都趕到田野里去,追隨著他年復一年地走過來的路程。我從來都不會忘記他的那一群兒女,在清晨的霧氣還沒有散去的時候,就在腰間挎了一個竹簍,順著村子外面的那些溝渠,在水里尋找著隱藏得像謎語一樣的泥鰍,然后帶到街上去賣。秋收過后的那幾天,他那些大大小小的兒女們會在田埂上捕捉到我們家鄉叫做谷雀子的蚱蜢類昆蟲,也拿到街上去賣。

在他們起早貪黑地在田野里忙碌著的時候,我慢慢地從小學進入初中,再從初中進入高中,最后從高中進入一所師專,成了一個老師。他的那些孩子們也漸漸地成了家,把房子建在他建起來的房子周圍。他和我父親用肩膀扛木材建起來的房子里,最后只剩下了他的小兒子和他的老妻子。就在這時候,他人生的太陽已經向西偏斜的過程中,發生了一些事件,讓我們漸漸地發現了他最終還是一個悲劇性的人。他的兒女們一個個都跟他分開過日子去了,他名下的土地越來越少,而他的牲畜還是像從前一樣多,于是他就帶著他的老妻子在屬于我們村子的山里開墾了一些荒地,趕著他眾多的牲畜,開始了他的山里的生活。

在幾年前的某一天,我們村子里的某一個人告訴他,說他的老妻子和某個男人有著不可告人的勾當。于是,一向都是直腸子的他,毫不猶豫地把他的老妻子吊起來,狠狠地毒打了整整一個晚上。奄奄一息的老妻子從那以后,身體開始迅速地衰退,不到一年時間,他的老妻子雙目失明,整天只能坐在家里,等待死亡的到來。那一段時間里,我們全村人都知道了他毒打老妻子的事情,都在私下里議論著,但是誰也沒有在他的面前表現出來。直到他那在我們村嘮叨出了名的老妻子最后死去。

他的妻子終于死去以后,他的小兒子也結婚了。在他大兒子的幫助下,小兒子買了一輛拖拉機,在外面跑運輸。他在將近七十歲的時候,開始了獨自一人的生活。當然,在他的身邊,與他形影不離的,還有那些牛、馬、騾子、驢、豬、雞等畜禽,總數不低于三十。在他孤獨的生活中,他的房子附近,還住著他的第二個兒子,一個比女人還要嘮叨的腳有些跛的男人。

當兒女們一個個離他而去,僅僅能看到的一個兒子,帶著濃濃的潑婦性格,并沒有給他的生活帶來多少安慰。他的身邊只有一些不會說話的畜禽們,用饑餓和叫聲,給他帶來連綿不絕的勞碌。有時候,他的二兒子也會用那獨特的方式,改變他寂寞的晚年生活。一天上午,他從田地里割草回來,發現他二兒子用祖傳的兇狠,毒打他的幼小的孫子。他對兒子說:別那樣打孩子,打壞了,還是要自己花錢去醫治。他二兒子秉承了母親嘮叨的傳統,并且發揚光大了,馬上把話頭接過來,用我們村里最無情、最毒辣的話語開始了對父親的咒罵。他歷來嘴拙,無論是講理還是對罵,根本無法與兒子對答,就只好傷心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沒有吃中午飯,睡了。他那二兒子一邊在自己的屋里咒罵著父親,一邊做飯,吃完了飯,咒罵著去睡午覺。不巧的是,罵了半天也睡不著,索性起來,站在父親的床前,放開了繼續咒罵。

有人說,他二兒子那樣咒罵他,是因為他老妻子的陰魂不散。村里人說的那些話,誰也不能說出一個所以然來,但是每一個人都看得出來,他在村子里很孤獨。

我真的特別想在這里就結束我的敘述。

就在這時候,我妹妹再一次到城里來,她跟我說起一件她親眼所見的關于他的事。那是去年的冬天,我妹妹在田地里給蠶豆苗澆水,那些天,她一個人坐在田埂上一邊織著毛衣,一邊等著水從溝渠里流進地里,把那塊土地泡一遍。時候不知不覺就到了黃昏時刻,太陽的余暉血一樣照著我們那個寂靜的村莊邊上的田野。這時候,她看見村子里緩緩地拉出來一架牛車。整個田野里只有風聲在耳邊隱隱嗚咽著,牛車漸漸地在我妹妹的眼里清晰起來,就是他和他的牛車。

那架牛車上,躺著一匹馬,死馬。那是陪他走南闖北多年的一匹老馬,聽說,那一匹老馬吃了毒藥,不知被誰毒死了。如今,它再也沒有了力氣,靜靜地躺在牛車上,四個黑色的蹄子上面還粘著枯黃的稻草。死了的老馬由那頭平時一起出去吃草飲水的水牛拉著,往村子外面的河邊走去。他坐在牛車上,在死去的老馬的旁邊,靜靜地坐著,嘴里叼著被旱煙燒得漆黑的煙桿,目光里什么也沒有。他偶爾吸一下煙桿,過后便會有深藍色的煙霧從他的嘴里冒出來,升到黃昏的空氣里,被快要落山的夕陽慘淡地照著,在我們村子那一條彎彎曲曲的村道上空彌漫開來。那一架牛車是他的,牛是他的,死了的馬也是他的,只是,他在黃昏里坐在牛車上,把死去了的老馬的尸體拉到村外的河里去,誰也沒有在意到他在村道上緩慢地行走。

我知道,我們村子外面那一條河流,與其它河流不同的是,它的流向是向著西方的,我們村子遠遠的西方,就是金沙江,而金沙江在那里,也是向著南方流淌著的。所有的這一切,都是我們的村子里的事物,它環抱著那些零散的房屋,讓一些人在里面悲喜、回憶、落淚、呼喊,十多年了,我很少回到那里去,它也不是很在意。

黃昏中的廢墟

黃昏到來的時候,我默坐在一幅復制的油畫前面靜靜地等待一聲呼喚從耳畔傳來。

古典的油畫,留下一片牧場上蔚藍色的天空。一首詩,英文的詩,模糊地告訴我一個理想中的世界:“我認識河流……/我認識像世界一樣久遠的河流,比流淌在人類靜脈的血流更加久遠/我的心靈就像河流一樣深邃//小時候我在埃烏弗斯特河洗過澡/我在剛果河邊搭過茅屋呼呼酣睡/我放眼尼羅河并在上面造起金字塔/亞伯拉罕·林肯下到新奧爾良的時候/我聽到了密西西比河的歡歌/還看到它多泥的胸脯上日落的金黃//我認識河流/萬古久遠的河,黑色的河/我的心靈就像河流一樣深邃”。周圍沒有聲音,黃昏的陽光越來越深遠,金黃色的光芒,讓我感知了一個離開了我的身畔的世界,讓我想起了鄉村。

小城被淹沒在一片汪洋的夕陽中,金黃色的陽光仿佛是一片漫天燃燒的火焰,打開了我的記憶,讓我想起了一個在黃昏里燃燒著的村莊。

記憶中的廢墟一次又一次地在我的腦海里閃現,雖然結局早已被歲月湮沒了,但是,我很關注那一段遭遇中的每一個細節。廢墟里的人們依然在各自忙碌著,輕微的手勢,讓我費盡心思去猜度。聽說,那一群人,在村莊附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家園,他們的村莊被一場大火吞沒,在火光中化為灰燼的時候,也是同樣的一個黃昏。

那時候,落日照得金沙江畔的江水很長很長,山巒很高很高。夢的腳步還很遙遠,莊稼在最后一片黃昏的陽光里靜靜地傾聽著不遠處的金沙江水,千年如一地往東流去。一場大火在村莊里的猝然升騰,使晚霞停止了墜落的腳步,玉米驚慌地揮動著它們長長的葉子,嘩啦啦的響聲,隔不斷一種熾烤。一群很久以來就習慣了寧靜生活的人們,在很短的時間里喪失了祖傳的家園。他們正在山坡上慢慢踏著漸漸臨近的夜色,一步步走向居住了幾十代人的村莊;他們正趕著牛羊,在紛亂的蹄痕里走向幸福的泥院,他們正背著一捆松葉,踩在滴落的汗珠上,走向灶臺上的一碗清水,那些散布在村莊周圍的目光,注視著自己坐落在金沙江邊斜斜的半坡上散亂的村莊,他們只聽見無數的淚水與慌張在騰空而起的火焰中噼剝作響。

一個村莊的毀滅,仿佛一個古老的預言在神話里的蘇醒。獲釋的魔鬼,瘋狂地用踐踏與摧殘的方式,展示苦難的極限。火焰緊緊地貼在墻壁上尋找著青色的瓦片所覆蓋著的蛛網,讓所有可以燃燒的柴草盡可能地燃燒著,讓所有可以燃燒的門窗盡可能地燃燒著,讓所有可以燃燒的籬笆盡可能地燃燒著,讓所有可以燃燒的池塘盡可能地燃燒著,最后在墻壁上留下一片片漆黑的痕跡。一陣濃濃的黑煙拼命地往高高的天空躥上去,傳說中的魔鬼終于掙脫了千年的束縛,在滿腔的憤怒都潑灑到村莊無辜的屋頂上之后,向著久違的天空揚長而去。

四處奔跑的人們,眼里飽含著來不及流下來的淚水,被燃燒過后的灰燼沾染了他們絕望的臉龐。他們的雙手,在忙亂過后,沒有能夠抓住一片完整的瓦欞、一根潔凈的筷子、一只柔軟的枕頭、一幀微笑的照片。一個世代相守的村莊被火焰推進了虛無的深淵,站在他們身邊的孩子,那黑色的明亮的眼睛,望著被火焰燒焦了的墻壁,親眼目睹了他們苦難的開始。

沒有了拂動的葉子,鳥聲逃遁,最后只剩下一片廢墟。

最后只剩下一片廢墟了,人們圍著空曠的村莊,坐在村邊布滿了石頭的半坡上,背靠著不動聲色的金沙江,望著祖傳的村莊,他們還要繼續他們的生活。是的,他們必須面對已經到來的黃昏,他們還必須面對夜露的凝結與滑落,他們必須面對那些殘缺的碗盞和燒焦的米粒。火光過后,生活依舊會隨著日升月落而不停地到來。

那么,以后的黃昏,他們的炊煙將以怎樣的方式升起?站在村莊的焦木堆旁邊,我靜靜地望著用熱浪圍困著的汗珠的村莊,始終在想著僅有的一個問題。雖然,我的筆記本里密密麻麻地記載著那個村莊里已經消失了的東西,但是我不能洞察到村里人心里的悲哀。我的手里牽著一個村里的孩子沾滿了灰塵的手,他的眼睛還是那樣明亮,他的身子卻開始在微微地顫抖。

離開村莊的時候,我悄悄地望了一眼那一片廢墟,看見失去了棲居的人們,在頭頂上只有一片天空以及天空中不斷閃爍的星星的時候,活得很實在。在金沙江的流水一樣不動聲色的日子面前,他們不得不活得很實在。所以,我離開村莊的時候,沒有一個人離開僅有的墻壁和焦木,放下手中的工具來送我,哪怕是一個沉默的眼神。

想起糧食、溫暖、水以及孩子們斜斜地挎在肩上的書包,我深深地感受到了一種讓人喉間酸痛的饑渴。我知道,沒有人會在災難面前無動于衷,也沒有人會在災難面前束手無策。只是廢墟的存在,像一場夢魘,沉重地侵入我獨坐時的黃昏,把一段時光在若有所思中鋪開,承受久久的饑渴。等待著一聲呼喚從耳畔傳來,我知道這是一種奢望,但這對我來說,也是一份渴求。因為自從離開那個村莊之后,我再也沒有回去過。

那不是我的故鄉,真正讓我魂牽夢繞的是村莊里那一雙雙眼睛,那濃烈的哀傷霧一樣籠罩過我,浸泡過我,而我兩手空空地去,兩手空空地回來,甚至帶不走一片荒涼。大地上的空間很大,一段距離被重重的山水填充著。途中有許多鳥語花香,草色迷離時讓我想起散發著熱氣的殘墻,水果滿街時讓我懷想那清理著被燒焦了的牛角的手掌。黃昏的陽光肯定依然日復一日地把村莊和村莊里的人們照耀著,他們面對廢墟重新在斜坡上行走,如何去端穩那風雨中的生活。

面對一幅復制的油畫,黃昏的到來,讓我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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