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矢初
經常有朋友問我:您是不是出身于音樂世家,家里人也都搞音樂吧?其實,我的家庭背景與音樂沒有任何關系,父母都是國家干部。如果不是因為從小在哈爾濱長大,受到那里大環境的熏陶和影響;不是因為姥爺為打發我童年時光而不經意間進行的音樂啟蒙;不是因為父母的寬容和鼓勵,我恐怕是不會走上這條道路的。
我的童年是在哈爾濱度過的。哈爾濱是一個受外來文化影響很深的城市,音樂氛圍濃厚,民族音樂也很流行。
記事的時候大概是三四歲,父母隨部隊南下,把我和兄弟留給姥姥。后來,姥姥去世了,父母決定把孩子們領回身邊。那時候他們已到北京,在國家計委和經委工作,但考慮到姥爺一個人生活孤單,就決定留一個孩子在他身邊,姥爺選擇了我。
姥爺給我音樂的啟蒙
和姥爺在哈爾濱生活的日子是自由而有趣的,他盡其所能地滿足我在吃穿、玩耍等所有物質上的需求,把全部的關懷、寵愛都給了我。但在我心中總覺得還缺少些什么。
周圍雖然也有很多小朋友,但人家都有哥哥姐姐撐腰,還有父母呵護,只有我形單影只,日夜與姥爺廝守。
節假日,姥爺經常帶著我去親朋好友家串門,有時還住在那里。阿姨的溫存愛撫讓我不由得想起母親,只是熱鬧而快樂的時光總是很短暫。一回到家,又是孤孤單單的祖孫兩人。
小時候的我還算聰明,又有一種不甘落后的勁頭。從那時候起,能愉悅我心情的就是擺弄些小樂器。那不僅僅是消磨時光的好玩意兒,同時也是我心靈的寄托,給予我精神上的慰藉。
在哈爾濱醫科大學讀書的舅舅只有周末才回家,他經常會帶些外地的同學一起回來。多才多藝的大學生們常聚在家里,一邊演奏小提琴、手風琴、二胡、笛子等樂器,一邊演唱中國民歌和前蘇聯歌曲。而我既是一個熱心的觀眾,也是一個用心的學生,所以很小就會唱《喀秋莎》、《紅梅花兒開》、《在那遙遠的地方》等歌曲。
姥爺提供給我的教育是全方位的。除了教我背誦《三字經》之類的古文經典,還鼓勵我看連環畫(小人書),教育我“吾日三省,力爭鰲頭”,有時間便給我講《水滸傳》、《三國演義》的故事。為了鍛煉我的意志和體魄,他不辭辛苦,每天雷打不動地送我到哈爾濱中國十二道街的岷山武術館練武術,然后一邊抽著煙斗,一邊笑瞇瞇地看著我在那里壓腿、練拳、練刀劍。他給我買各種樂器玩:橫笛、豎笛、口琴,還有現在已經絕跡的大眾琴,直到后來的鋼琴。我當時學樂器的初衷不過是為了能讓樂器唱出我所會的歌曲,而且讓我身邊的所有樂器都會唱這支歌。這個念頭緊緊地吸引著我,令我興致盎然,樂此不疲。
回憶自己孤獨的童年,是音樂給予了我一個避風港、一座樂園、一個充滿無盡遐想的美麗天國。而姥爺家寬敞的作坊院子,還有他對我的疼愛和啟發,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幼小的心靈。一直到9歲,我離開哈爾濱,回到北京,從音樂小學讀起,直到大學畢業。
在我剛參加工作的第一年,舅舅病了,父親給他聯系了北京最好的醫院和大夫,準備動手術。我把一年買書和樂譜后余下的錢都給姥爺寄去,讓他一起來京。因為怕人太多不方便,他最終沒有來,但舅媽告訴我們說,姥爺接到信及匯款單后,戴著花鏡看著匯款單留言處我寫的“姥爺快來,我想你!”幾個字,竟然老淚縱橫,哭得像個孩子,誰都勸不住。
我工作以后只給姥爺寄過那么一次錢,后來姥爺來信說千萬不要再寄了,他的錢夠用,囑咐我多買書和樂譜,好好學習。媽媽也說,等你以后漲工資了再給姥爺寄,現在媽媽先幫你寄。誰曾想,還沒等我漲工資,姥爺就去世了。噩耗傳來,一家人都沉浸在悲哀中,我更是大病一場,閉上眼睛就是姥爺那慈祥的笑容,一手拿著煙斗,一手指著我談古論今,講著故事……
父母的關愛和寬容令我獲益匪淺
親情也是音樂詠誦的主題。比如,各個民族都有獻給媽媽的歌,都懂得用最美的旋律、最誠摯的聲音來贊頌母愛。大家熟悉的《世上只有媽媽好》、《燭光里的媽媽》等,一曲終了,令人回味無窮。
從小到大,在我心里,母親一直是美麗與善良的化身。幼小的我經常把對母親的思念通過演奏樂器和唱歌來寄托。每逢寒暑假,母親會從北京來哈爾濱探望姥爺和我。還記得她抱著我動情地哼唱《小白菜》、《歌唱二小放牛郎》,那么動聽,那么感人。有一年暑假,母親在哈爾濱姥爺家摟著我唱《歌唱二小放牛郎》的情景仍記憶猶新。同院的小哥哥用竹笛吹這支曲子時,我覺得好聽,也跟著練習吹奏,聽母親唱了后,更加深了一層傷感的色彩,尤其一想到慈祥的母親又要離去,剩下孤單的自己時,憂傷的曲子成了自己排遣憂郁的出口:牛兒還在山坡吃草,放牛的卻不知哪去了……伴著凄婉的音樂,再大哭上一場,才算解脫輕松下來。
因為受父親的影響,我對體育非常重視。他常說:“沒有好身體,活著都費勁,哪里還談得到做好其他事情?沒有好的身體,學習再好也堅持不了多久。”所以他對我們的鍛煉十分上心。一到暑期,每天早晨第一件事就是早早地被父親叫醒去北京玉淵潭游泳,從6月中旬到10月初,從不間斷。因為從小學習鋼琴,需要保護手,所以除了有可能對手造成傷害的籃球、排球等運動,我對其他運動都很喜愛并積極投入。直到現在我還慶幸年輕時打下了較好的身體基礎,使我不管是在緊張的學習中,還是大工作量、艱巨的演出排練中仍然保持充沛的精力。
父母對我的興趣很理解,也很寬容。在學習上他們從不對我施壓。上初中時,有一次因為鋼琴課和文化課都要考試,我把精力都用在鋼琴練習上,文化課只得了80分。父親顯然不滿意,拿著成績單指著分數剛要開口,母親趕緊解圍說:“老虎也有打盹兒的時候。”父親遲疑了一下也隨聲附和一句:“是呀。老虎也有打盹兒的時候,”說完又加了一句:“可不能老打盹兒啊!”父母的寬容并沒使我懈怠,我反而暗下決心,更加努力。所以,在我的教學中始終貫徹快樂教育的原則,絕不吝惜鼓勵和贊賞。
音樂成為我的職業,她成就了我的事業,也帶給我榮譽,更重要的是,成了我的精神寄托。而親人的愛讓我學會了愛別人,為親人、為社會奉獻和回報自己的一份愛。
幸享華薦自《老人天地》2006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