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內傷

馬國福

兩個人一起到寺廟里學武。出發前壯志雄心信誓旦旦，如果學不到真功夫決不回家。剛開始他們虛心向師傅請教，師傅從最基本的拳路教起，他們學得很認真。在掌握了基本的武術常識后，他們已不滿足簡單的拳路，希望師傅能夠教一些深奧、復雜、功力強大的武術。

對此，師傅并沒有立即答應。每天除了教他們溫習學過的拳路外就讓他們到山下挑水、化緣。這樣的學習和生活重復了半年。他們感到很單調，這與當初的期望差距太遠了，他們希望學到一招就能致對手于死地的真功夫。

然而每次提出同樣的要求，都被師傅笑著否決。這讓年長的弟子很失望，漸漸地他習武的熱情遠沒有剛開始那么高，在師傅教他們練習基本路數時就有些倦怠。年小的弟子卻恰恰相反，無論師傅怎么使喚或者重復單調的拳路，他都一招一式一絲不茍地學習，沒有抱怨。

師傅把他們的表現記存心里，嘴上從不說什么。

—年后師傅生病了，但仍帶病教他們。有一天師傅把兩個徒弟叫到身邊，教他們較為精深的拳法。師傅盡管身體欠佳，但教起拳法來精神抖擻。

這一拳法是師傅獨創的，外表看起來很簡單易學，但真正能夠學到家的弟子沒有幾個。這種拳法通過內在力量發功到外部起作用，短期內看不到任何傷害，時間長了功力畢現。

大弟子看到師傅的拳法和當初的沒有多大區別，心猿意馬裝腔作勢。小弟子從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推、拿、捏，鉤，一招一拳都牢記在心。

過了一段時間，師傅帶他們到寺廟后面的一座高山上，讓他們按教過的拳法對兩棵同樣的青松發功。大弟子先來，他一出掌就推掉了樹上的一大塊皮。小弟子出拳，青松毫發無損，只是微微撼動了一下。大弟子哈哈大笑，望著師傅，期望得到他的肯定和表揚。然而師傅沒做任何評論，只簡單地說了聲：下山，一個月后來看。

一個月后師徒三人來到當初發功的那棵松樹前，只見大弟子用力發過功的那棵樹仍然挺拔，掉皮處長出新皮，沒有太多的變化；小弟子練過功的那棵樹已經葉子發黃了掉落了一大半，幾近死亡。看到這情景，大弟子大驚失色，曾經發功的場面歷歷在目。他實在不能理解：明明是自己的功力比師弟強，而自己發功的樹好好地活著，可師弟練功的樹卻已死亡，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師傅看穿了他們不同的心思，語重心長對大弟子說：“你練功僅僅是為了得到暫時的勝利和表面的認可，而師弟的力卻一直用在了心里面啊。暫時的肯定或者輕易得到的褒揚會吞噬一顆進取的心。而你對這棵樹的傷只是外傷，而師弟的傷卻是致命的內傷。你見過硬繩子捆得住干柴嗎，軟繩捆硬柴，抵達骨髓的力才是真正無堅不摧的功啊。練功的真諦不在于如何在瞬間擊倒目標，而是讓功力侵入到目標深處，傷其筋骨、滅其意志”。

人生就是—個朝圣練功的過程，紅塵中的我們像極了急于求成的那個弟子。走在命運的兩岸，我們迫切需要的不是怎樣掀倒遮擋成功的屏障，而是找準真正的目標，練就致命的功力，集中心智出拳，然后靜靜等待成功的回響。

尹邦湖選自《愛情婚姻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