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書江
家庭是人類社會一定發展階段出現的社會現象。在初民社會,原始人類的聯合是為了在強大的自然面前贏得生存的機會,這時的共同體是雜亂而不穩定的,沒有所謂的親屬和家庭。經過漫長歲月自然規律的選擇和人類自身的觀察思考,逐漸出現了婚姻的萌芽,進而形成血緣家庭。這樣,古代社會成為“一個許多家庭的集合體”,而不再是“一個個人的集合”。家族,作為古代社會的細胞出現并成為社會關系中的主要角色。
一、家族法的起源和演變
梅因認為:“在人類初生時代,不可能想象會有任何種類的立法機關,甚至一個明確的立法者。法律還沒有達到習慣的程度,它只是一種慣行。”那么,這種“慣行”在家族中是如何體現的?首先,因為家族首先是血緣關系的共同體,保持血緣關系的健康和純潔是家族生存的根本問題,所以,婚姻禁忌應是家族慣行中的基本內容。其次,由于對自然的無知和恐懼,人們需要通過祭祀來尋求精神的寬慰,祭祀的禮儀也逐步成為一種規范。再次,在不斷重復的生產勞動中,人們開始總結經驗:如何進行勞動分工才能提高效率、如何分配勞動果實才算公平,最初的正義觀念和技術規則促進了家族的團結和繁榮。最后,當有家族成員違反了某項行為規則或觸犯了禁忌習慣時,要給予處罰,以保護家族的整體利益。
所以,當我們不過分保守地看待法的概念的話,家族法——至少是其萌芽狀態——在人類第一個家庭出現的時候起就產生了。中國古代家族法的演變可從三方面來講:
第一,在原始社會末期,生產力的進步促進父系氏族公社的形成,它的基層組織就是以家長制為特征的血緣家庭。這種社會單位的維持和運轉主要依靠氏族內的家族法。
第二,周代的家族法制度,又稱宗法制度,是直接從原始的父系氏族家長制發展起來的。家族實行大規模的宗法分封,形成了寶塔式的宗法等級關系,憑借親親尊尊、尊祖敬宗、孝仰思想鞏固其統治地位。
第三,秦漢至近代的家族法制度可分為如下階段:秦漢時期是發展的初期形態,表現為個體家長制家庭與舊的宗族的并存,在個體家庭中繁衍發展起來的新的家族勢力從逐漸形成到發展壯大;魏晉南北朝隋唐時期,表現為家族勢力發展到能擁有獨立的政治、經濟、軍事力量,形成地方割據勢力,家族的統治和組織與地方上的政治統治和組織在一定程度上結合起來,但家族勢力常處于和中央政權對抗割據的形勢;宋以后和近代,隨著封建專制和中央集權的加強,這一時期的家族法也發展到后期形態,表現為家族不再掌握有地方上的政治軍事權力,家族勢力完全服從于皇帝的政治勢力,家族法組織不構成封建國家的政治機構,但家族法統治與政治統治配合得更為緊密。
二、家族法的社會功能
家族法的社會功能是隨著家族在社會關系中的角色變化而不斷完善或豐富起來的。
第一,經濟功能。家族共同體利用自己的群體優勢,經營家族財產,并聯絡各自獨立的家庭組織勞動生產,推廣先進的生產經驗。有的家族直接將涉及生產、經營方面的經驗寫入家族法,要求族人執行。如廣東五華繆氏《家訓》規定:“池塘養魚須常供糞草,曠地須當栽梨、柿、桃、李、梅、栗諸般果木及菽麥、麻豆、薯瓜、芋菜之類,培泥鏟草,隨時加察。”對于農業生產中的很多細小環節,家族法都有具體的規定。其中不少內容都直接或間接地起到輔助農業生產、促進經濟發展的作用。
第二,治安功能。家族組織利用具有強制約束力的家族法調整族內社會關系,維持族內社會秩序,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地方政府管理人數不足的缺陷,使國家統治滲透到社會底層。此外,家族法對于族人的言行舉止各有限制性規定,族人若有過犯,首先必須經家族機構依家族法處理。這樣,正如清朝巡撫陳宏謀所言,“立教不外乎明倫,臨以祖宗,教其子孫,其勢甚近,其情教切。以視法堂之威刑,官衙之勸戒,更有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之實效。”一大部分民事糾紛和輕微刑事案件都在家族內部解決。
第三,教化功能。即純化族人家人的道德,約束族人家人的思想行為,使家族組織更為正統化、官方化。在家族內部,忠孝信義等善惡品評的道德準則上升為具有強制約束力的法律規范。特別在漢代以后,家族法直接從正面倡導儒學,不僅以儒家學說為基本準則,規范家族成員的言行舉止,也以儒學理論作為唯一正確的思想意識,要求家族成員無保留地接受。清朝嘉慶年間歸安《嵇氏條規》規定:“男子生而能畜,便須以禮教誨,……毋得游手好閑,習學非禮。”
第四,福利功能。在家族法中規定助農工、扶老弱、恤憂患、實義倉等條文,要求族人之間在生產、生活上互相幫助。崔氏《四民月令》中勸勉宗族鄉黨說:“三月,是月也,冬谷或盡堪麥未熟,乃順陽布德,賑贍貧乏,務施九族……一九月,存問九族孤寡老弱不能自存者,分厚撤重以救其寒;十月……五谷既登,家儲蓄積,乃順時令,同宗有貧寡久喪不砍葬者,則糾合族人共興舉之。”
三、家族法的法律形式
家族法在國家產生以前就已經存在了。這時的家族法在形式上是十分雜亂的,主要是口述約定,代代相傳。文字發明出來以后,古代文明出現質的飛躍,為家族法的保存和流傳提供了物質條件。盡管國家法在調控領域上不斷對家族法進行擠壓,但其為家族法在法律形式上提供了深刻的啟示。特別是國家法進入成文法以后,家族法越來越成為國家法的必要補充。在封建社會,一些名門望族制定的家族法往往由皇帝出面予以肯定,其法律效力無疑非同一般。如孔子后裔在制定家族法時得到明太祖朱元璋的肯定,清代時又得到乾隆皇帝的認可。一般家族的家法族規,為了獲得官府的肯定,也往往主動送到地方官府批準后再使用。當這種家法族規制定的指導思想被御定,內容、措施被官府批準后,實際就成了封建社會的一種法律淵源。
第一,罪名設置。家族法與國家法由于調整對象與適用范圍不同,在罪名的設置上各有側重。首先,對于國家法中的罪名有取有舍。大多數家族法沒有專立謀反、謀叛及六殺罪名,反而都將盜竊、賭博、奸淫等列為專條定罪量罰。其次,單獨設立罪名。比如,為維護家族秩序,家族法設立一些特別罪名,規范家族成員的言行舉止,如“戒訴訟”、“禁嫖蕩”、“禁兇暴”、“懲賤役”等條文。再次,在某些方面與國家法的規定相對。如大多數家族法舍棄國家法中“親屬相為容隱”的制度,明確規定親屬之間相互有舉罪責任。這主要因為,如果搬用該制度,勢必造成人人容隱、家家相庇的局面,對于家族秩序的維持不利。
第二,處罰方法。對違反家族法行為的處罰方法比較繁多。從《孔府檔案》中可以發現,孔氏家族常見的處罰方法有訓斥、賠禮、記過、停胙、革胙、罰谷、笞責、罰跪守香燈、鳴官、拘押、枷號示眾、處死等26種。我們可以看到,首先,對于盜葬、奸淫等破壞族內尊卑名分、倫常禮教的行為,家族法均給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