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紀法國作家福樓拜曾說:“藝術越來越科學化,科學越來越藝術化,兩者在山麓分開,有朝一日在山頂重逢。”[1]藝術與科學從來就是不可分的,音樂藝術發展的歷史告訴我們:沒有科學的發展與進步就沒有音樂藝術的今天!趙宋光教授1999年6月在由中央音樂學院、北京醫科大學等單位舉辦的“林俊卿嗓音邊緣科學及藝術與科學”研討會上指出:“發聲科學與聲樂藝術的聯合互惠,要從表演藝術的領域擴展到音樂教育領域,才能進一步加強其生命力,進一步發揮社會效益。對待科學與藝術聯結的結果,應當卸下我們民族久遠以來的兩大包袱——貶低主義和宗派主義。21世紀是一個多元整合的世紀,科學與藝術應當聯袂聯姻。”[2]
聲樂是藝術,教學是科學,當二者結合成為聲樂教學這門學科后,其本身無疑具有科學性與藝術性的雙重品格。聲樂教學的過程實質上就是用科學的手段認識和了解自身的“樂器”——發聲器官并對其進行合理的調整與“改造”,最終能自如地運用其“演奏”音樂的過程。聲樂教學從宏觀上講包含兩大內容,一是教“聲”,即歌唱嗓音發聲技能的訓練,二是教“樂”,即是歌唱表演能力和音樂風格的訓練。“聲”的教學更多地滲透著科學性因素,而“樂”的教學則更多地滲透著藝術性因素,但二者又相互交融,不可分割。
實踐經驗證明:只重視聲樂教學的藝術性,其結果往往導致違背自然法則或社會規律,難以達到聲樂教學的預期目標;但只強調聲樂教學的科學性,而忽視了它的藝術特征,那么音樂審美主體性的淪喪,也會導致聲樂教學的異化、變性。以上兩種傾向都可以找到反面的教訓。當前值得注意的傾向是:聲樂教學的藝術規律研究的成果多、共識多,而對聲樂教學的科學性探討得少,有些淡化,人們更多的是把聲樂教學當成一種感覺的體驗和經驗的傳授。用這種將藝術性與科學性對立起來的教育觀來指導聲樂教學,顯然是難以實現聲樂教學所擔負的培養聲樂人才和素質教育任務的。從經驗走向科學,這是聲樂教學的本質要求和必由之路。
聲樂教學科學性因素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聲樂教學的自然科學基礎
聲樂教學離不開物質的材料,其本身與自然科學有著多方面的聯系,特別是醫學、音響學、生物學和物理學等學科的理論與技術在聲樂教學中得到了多方面的運用。
首先,聲樂教學的科學性體現在歌唱者的“樂器”——發聲器官這一物質材料的直接參與并伴隨始終上。長期以來,由于人們對發聲器官缺乏了解,不可靠的甚至是錯誤的消息越積越多,給人們對聲音概念的理解帶來困擾,這種現象過去存在,現在還依然存在,而且不勝枚舉。在一次與一所兄弟院校的教學交流活動中,我在課堂上指出一位同學的聲帶閉合有問題時,他居然不知聲帶在哪里,其他許多同學也不知道!有關發聲器官和發聲原理方面的內容在聲樂教學中的匱乏由此可見一斑,這種現象值得我們深思。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一位優秀的聲樂老師是決不會脫離這個“器”而大談空洞的聲樂理論的。聲樂教學活動就是對人聲這一“樂器”的科學認知——合理改造——自如運用的過程。這種從認知到改造再到運用的植根于科學土壤的聲樂教學思想正是現代聲樂教學法所遵循的最基本準則。
其次,聲樂教育發展的漫長歷程,正是一部科學探索的歷程。從17世紀歐洲處于零散狀態的純經驗主義的聲樂教學方式到19世紀末的以實踐經驗為基礎的蘭佩蒂學派,從1854年加西亞發明喉鏡到現代聲樂教學法的初步形成,聲樂教學中關于“聲區”、“共鳴”、“放置”和“呼吸”等主要問題的解決,都是經過無數聲樂家、醫學家、物理學家、生物學家的共同努力,運用科學的手段經過反復論證才最終形成的。試想,如果沒有科學的發展,聲樂教學還處于什么樣的原始狀態!
20世紀中期以來,由于喉動態鏡、胸內回聲儀、X光攝影、共振峰的研究,聲音的頻譜分析,射線監聽器、肌電圖的測試,快速攝影等技術的發明,為從生理學、物理學方面研究歌唱發聲提供了有利條件,從而為科學地解釋一些由于經驗主義而造成混亂的傳統聲樂概念提供了可能。例如,用音頻證明了歌唱中那集中明亮的“高位置”聲音實際上是由于含有2800—3400的歌唱共振峰的緣故,[3] 而高共振峰產生于喉室、會厭及吼前庭一帶,低共振峰產生于咽喉,歌聲是由于兩者的適當配合而形成的,從而確立“喉”在歌唱中的中心位置;通過喉動態鏡和快速攝影證明了聲區是由于聲帶的重機理機能和輕機理機能所形成的;用空氣動力學的“貝奴里效應”學說科學地解釋了歌唱中硬起音和軟起音的原理;用胸內回聲儀使發聲器官的調整與聽力相結合,以幫助聲樂學生發出有共鳴的歌聲;用射線監聽器來調整發音,幫助學生發出洪亮而音色純正的元音;用科學的手段為人們重新解釋“頭聲”、“面罩”、“明亮”、“集中”等聲音概念的真正含義。
再次,科技的發展,使聲樂教育真正成為一門科學的學科。一些國家已經運用醫學、音響學、生物學和物理學等領域的技術為聲樂教育的發展服務,開設了專門的“聲樂實驗室”。在我國,聲樂藝術科學化的步伐始于20世紀60年代林俊卿大夫的“咽音練聲法”,許多聲樂工作者開始把聲樂教學與科學聯系起來,從而使我國聲樂界逐步擺脫“人云亦云,鸚鵡學舌”的被動局面和長期困擾聲樂教學的形而上學的定論。但要使科學的聲樂教學法在我國真正建立起來,應在借鑒國外聲樂科研成果的基礎上,在各有關部門的關心支持和眾多有志之士的共同努力下方能逐步實現。
聲樂教學的社會科學屬性
聲樂藝術是人類意識形態的產物,具有一定的社會屬性(如時代性、階級性、民族性等),與社會科學(如哲學、心理學、歷史學、文學、美學等)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當聲樂作為教育的內容成為聲樂教育學科后,其人文社會科學性質更為明顯突出:一方面聲樂教學遵循和體現了人文社會科學的許多共性規律,例如它具有一定上層建筑的性質,是為一定經濟基礎服務的,同時它又受社會經濟與生產力發展水平的制約;另一方面,作為教育學科的一個分支學科,聲樂教學不僅具有以人為培養對象,以提高人的素質為基本目標等教育方面的共性,而且還廣泛吸收和借鑒了美學、文學、心理學、社會學、史學,特別是教育學等多門社會科學的成果,聲樂教育學無疑是一門綜合性、交叉性的人文學科。
聲樂教學離不開科學世界觀和方法論
聲樂教學具有很強的實踐性,離不開科學世界觀和方法論的指導。聲樂藝術的特殊性決定了聲樂教學尤其要注重科學認識論和方法論的掌握和運用。
首先,掌握科學的認識論和方法論,可以幫助我們從歷史的角度理解聲樂教學的復雜性和多維性,避免導致種種無謂的爭端。如在20世紀50年代在我國聲樂界出現的“土洋之爭”、后來關于“三種唱法”的無休止的爭論以及在聲樂理論與實踐中諸多關鍵問題的分歧等,都是由于缺乏科學認識論和方法論的結果。
其次,掌握科學的認識論和方法論,可以幫助我們從全面的角度處理聲樂教學中的整體與局部的關系問題。避免因整體與局部的關系失調而造成顧此失彼,因小失大,如許多教師或學生比較“熱衷”于聲樂技巧的某個方面而與之糾纏不休,處理不好整體與局部的關系,忽視聲樂教學的整體協同作用,使得教學效果緩慢。最典型的就是有為數不少的聲樂教師在教學中脫離美學的根本原則而片面地“描繪”聲音的位置如何如何要“高”,音色如何“明亮集中”等而忽視了氣息流動、喉嚨打開與聲帶閉合等主要問題。鄒本初先生在《歌唱學》中分析沈湘教授的聲樂教學法特點時指出,沈湘教授的聲樂教學法中充滿了“在矛盾中抓關鍵,在對立中找平衡”的唯物主義辯證法的科學思想。大師的這種科學精神在聲樂教學實踐中的“張揚”恰恰是當前聲樂教學所急需弘揚的。
再次,掌握科學的認識論和方法論,可以幫助我們從辯證的角度認識和處理聲樂教學中的很多具體問題。一是克服從抽象概念出發的唯理論和把經驗和理論對立起來的狹隘經驗論,科學地解釋聲樂教學實踐中的“松緊”、“深淺”、“明暗”、“高低”、“前后”、“輕重”等一系列關系問題,使聲樂教學從“詩意的想象”回歸“科學的詮釋”。避免過去聲樂教學中過于主觀、抽象、模糊以及在聲樂教學實踐中“紙上談兵,閉門造車”的狀況。二是避免把現象與本質混為一談,本末倒置,導致因果關系混亂而在聲樂教學中陷入“機械論”的泥潭而出現的“頭疼醫頭,腳疼醫腳”的現象,如用手拉舌頭或下巴來減輕它們的緊張感等錯誤的做法。三是避免忽視聲樂教學的自然進程而導致急功近利思想的泛濫,如舉辦所謂的“High C訓練班”、“聲樂速成班”等,或見諸報刊的“快速打開聲樂之門的金鑰匙”之類片面強化某種歌唱技能的做法。四是避免在教學中千篇一律,走出一味模仿的“千人一腔”的誤區。在聲樂教學中應堅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因材施教等等。
聲樂教學要堅持與時俱進,不斷發展
21世紀科學技術的迅猛發展,必然加快了聲樂教學改革的步伐。聲樂教學要始終堅持與時俱進,不僅要容納廣博的科學思想,還要運用新的科學技術成果,以求得自身的生存和發展。要根據聲樂教學的特點與需要,有選擇地運用現代科技成果來豐富聲樂教學手段,提高教學質量。例如拓寬聲樂教學的傳媒渠道,適當運用多媒體設備與技術教學,在遠程音樂教育中發展聲樂教學等,都會促進聲樂教學質量的提高。所以,我們應該敞開胸懷,卸下貶低技術的包袱,破除門戶之見,接受現代科技帶給聲樂教學的諸多“實惠”,實現聲樂教學的可持續發展。
曾有人預言,隨著科學技術不斷發展和革新,教育將成為本世紀第一位“工業”。世界科學技術的迅猛發展呼喚著教育領域的改革,推動著教育的發展。因此,在進入科學與技術高度發展的新世紀的今天,我們必須要盡快完成聲樂教學觀的準確定位:以馬克思主義哲學思想為指導,堅持唯物論與辯證法,全面地認識聲樂教學的本質,堅持聲樂教學的藝術性與科學性并重的原則。實現聲樂藝術的審美規律與自然科學、社會科學(包括教育科學)法則有機的融合、交匯、貫通,促進我國聲樂教學的不斷發展。
參考文獻
[1]《馮葆富藝術嗓音醫學論文集》,《中央音樂學院學報》1997年8月第1版。
[2]趙宋光《以科學與藝術聯結的動態對待“咽音”》,《中央音樂學院學報》2001年第1期。
[3](美)科·奈德著、高群編譯《現代歌唱方法的形成和發展》,《中國音樂》1994年第1期。
孫來法 安徽師范大學音樂學院副教授、聲樂碩士
(責任編輯 張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