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節紅玫瑰”引出的故事

　　晚上，我正在辦公室整理材料，突然電話鈴響了。
　　“是楊老師嗎？我是小麗，找你一天了，我有要緊的事，尋求幫助。”小麗是個活潑開朗的學生，心里藏不住一點兒秘密，她急于尋求幫助，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煩。
　　“請說，盡力而為。”我跟她開著玩笑。
　　在電話里，小麗告訴了我一個“情人節紅玫瑰”的故事。
　　 “ 2月14日是‘情人節’，早上我像往常一樣早早地來到學校。當我把書包放入抽屜時，眼前一亮，抽屜里有一支含苞欲放的紅玫瑰，非常漂亮，令人心動。是誰把花放在這里？難道是送給我的嗎？我的腦子轉得飛快，想盡快找到答案。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紅玫瑰，突然背后響起一個聲音：‘這是我送你的禮物，請收下！’聽聲音就知道他是誰，但我不敢回頭，臉開始紅了起來……
　　他叫小誠，性格內向，是一個貧困學生。一年前由于車禍爸爸去世了，媽媽面臨下崗，家里生活非常困難。由于自卑，他平時很少與人交往，也不參加集體活動。
　　我想幫助他，我發現他歌唱得不錯，就鼓勵他參加‘校園十佳歌手’的比賽。我幫助他找資料，確定參賽曲目，尋找輔導老師。他進步很快，老師說他獲得比賽成功的希望很大。為了保證演出成功，我用自己的零花錢買了一套演出服送給他。
　　他終于獲得了‘校園十佳歌手’的榮譽稱號。我為他的成功高興，他也為我的熱情感動。
　　昨天收到紅玫瑰后，我一直很擔心，晚上也沒睡好。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在情人節送我紅玫瑰？”
　　“小麗，我能理解你此時的心情，你非常想知道，他送你紅玫瑰的真正含義。因為不明白他的用意，所以你猜想，可能是……你擔心……對吧？”
　　“我怕他誤會。”小麗肯定了我的分析有道理。
　　 “誤會什么？”我追問。
　　 “我接受了他的紅玫瑰，他會不會誤會我與他是那種關系？”
　　 “什么關系？”為澄清問題，我再問。
　　 “就是那種男女朋友的關系么。”她有點兒勉強地說。
　　 “那你認為，你與他是什么關系呢？”我直接地問。
　　 “我們當然是普通的同學關系啊！”小麗肯定地說。
　　 “你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擔心？”我繼續問。
　　 “因為今天是情人節，紅玫瑰又往往代表愛情，所以我就覺得……”小麗遲疑著，不往下說。
　　 “是啊，情人節的紅玫瑰，格外熱情和浪漫。但它是否還可以有其他的含義呢？想過嗎？”我提醒著。
　　 “我真沒有想過還有其他什么可能。”小麗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說。
　　 “那好，請你好好想一想。明天‘心海之旅’選修課上，我們作一番調查與討論，看看會有什么收獲？”
　　小麗是高二（2）班的班長，人長得漂亮，能歌善舞，學習成績也非常優秀。特別是她有一顆熱情善良的心，同學、老師都喜歡她。
　　第二天下午第四節課 “心海之旅”課程班的20個學生，早早來到了團體活動室。我宣布：今天的課在室外進行，地點是體育公園。“耶！”大家一陣歡呼。我們快速來到了與學校只有一路之隔的公園，碧綠的草地一下子把我們收入了懷抱。雖說已是初冬，但十月小陽春的天氣，讓我們感到風和日麗、天高氣爽。學生們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心里充滿了無比的愉悅。大家圍坐一圈，聽我講了關于“情人節紅玫瑰”的故事。學生們很感興趣地問：“后來呢？”我說：“后來結果怎樣，就是今天我們上課的內容。大家可根據自己的意愿，把故事續寫下去。”
　　經過20分種的準備，大家開始了交流與分享。學生們搶著說出了自己“編續的故事”。
　　
　　故事一
　　小A首先講：小誠見我沒有誤會，心中的大石頭落地了。他告訴了我早上發生的那一幕：
　　早上，路過廣場，他看見一個小姑娘穿著破舊的衣服，手中提著一籃紅玫瑰穿梭于人群中兜售，那種落迫和無奈，讓他心生憐憫，一種同命相憐的感覺油然而生。
　　他走上前去，靜靜地觀察著她，她微笑著說：“大哥哥，買朵玫瑰花吧，很新鮮的。”不知怎么回事，他像著了魔似的，掏出上次歌唱比賽獲獎的獎金，一把塞進了小姑娘的手中就準備離開（要知道那是他準備買書的錢）。
　　小姑娘拉住他說：“大哥哥，我不能要你錢，你還是買玫瑰吧！”
　　是啊，小姑娘怎么可能接受一個陌生人的恩惠，于是，小誠從她手中接過一朵玫瑰，付了100元錢，飛快地向學校跑去……
　　很快，又一個問題出現了，該如何處置這朵玫瑰呢？于是，小誠便想起了我，他說是我，讓他找回了自信，發揮出了自己的優勢。
　　上課鈴聲響了……
　　班主任一改往日的熱情，情緒低沉地上著課……
　　作為班長的我，注意到班主任今天的變化，經過一番調查，才知道小班失戀了。經過商量，決定代表全班把那枝紅玫瑰送給小班。當小班收到這枝飽含著全班同學關懷之心的紅玫瑰時，感動地說不出話來，“謝謝，謝謝你們！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情人節禮物。”
　　
　　故事二
　　小B接著講：我想了很多，想到小誠對我的點點滴滴，顯然，他誤會了我的一片用心，我只是用男女間最純真、最坦白、最直率的一面去面對他。答應他吧，同學們一定會很羨慕，因為有好幾個女生正在追他呢，那些暗戀他的女生一定會對我產生敵意，但我會獲得驕傲，這種驕傲只有女生間才懂。
　　“答應了吧！”一個念頭像流星一樣在腦際滑過，我轉過身，紅著臉對他微笑了一秒。他一下子幸福極了，他成功了，這也是屬于男生間的秘密啦！
　　我與他進一步交往，但我高興不起來，因為他幾乎只是把我作為一個炫耀的靶子，讓他的哥兒們投來羨慕的目光。
　　紅玫瑰總有凋謝的一天，我與他的感情也凋零了……
　　
　　故事三
　　小C也跟著講起他的“故事”：我手中拿著紅玫瑰，心里就像打翻的五味瓶，不知是苦還是甜。這件事像雨后的雜草一般迅速在同學們之間傳開，有人說小誠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有人說我是為了獲得榮譽，而利用他……一時間滿城風雨。
　　我見到他感到非常尷尬。每天總是躲著那些說三道四的同學，上課也不敢正視老師，下課又要避開同樣感受的他，天天提心吊膽，成績自然一落千丈啊！
　　過了好多年，在一幢寫字樓里我們偶然相遇了，隨著電梯一層層往上升，我突然問：“你那時為什么送我紅玫瑰？”
　　 “其實，那天我無意間看到你的入學登記表，上面寫著你的生日是2月14日，所以我……”說著，他靦腆地笑了，跨出電梯時我聽到一句：“有人說，生日時送花，能表達感激之情，所以我……”
　　其實，我的生日是12月14日。
　　
　　小D、小E都有自己的故事與大家分享。
　　晚上我又接到了小麗打來的電話，她激動地說：“真沒想到，一朵紅玫瑰可以引出這么多故事，紅玫瑰讓人喜歡，也人感動。我明白該怎樣續寫我的故事……”
　　聽著小麗帶有興奮的回答，我十分欣慰，選修課讓她有了收獲。這大概就是一次成功的小組輔導。
　　
　　備忘錄
　　
　　處于青春期的學生，敏感、幼稚、脆弱，在處理他們的情感困惑與危機時，既要給予積極的幫助與指導，又要尊重他們自己的意愿與想法。“助人自助”，這是一個永遠要記住的原則，心理輔導不是給他們一個答案，而是幫助他們澄清一種狀態，提出一種思考，共同分享成長的快樂。
　　
　　專家點評
　　說起來，心理學界對人的戀情也有很多實驗研究。有一個發現是，當相關兩人處于需要共同承受的壓力中時，兩人之間發生或增進戀情的概率相當高。所以心理學家給年輕的戀人們介紹了一種選擇：兩人一起去看緊張甚至害怕的電影比兩人一起去看輕松可笑的電影更容易刺激戀情的增進。
　　 好，來看我們教育界，幾乎全中國的學校和家庭都在為青少年的“早戀”而緊張著，都在喊不許“早戀”。萬一有學生被這兩個字套住了，難怪就很容易真的發展起“戀情”，因為他們有了共同的壓力，他們還共同受著強烈的暗示：他們的關系已經是一種“戀”情了。其實，人生的戀情談何容易！這種被中國社會愚蠢地逼出來的“戀情”，絕大多數的結果是不幸的。我最近接觸到的一個婚姻個案，雙方當事人就是在中學里被人告密而成為“早戀者”的，中學畢業后兩人都沒有考取大學，居然也真的結婚了。但是婚后生活極不幸福！
　　 “情人節玫瑰”這個個案雖然還可以寫得更精致一些，主導思想可以再明晰一點，但是此文已經很了不起地提供了一個實例：在對待青少年的戀情問題上，老師甚至還不如放棄“教育”，設法讓學生自己去教育自己效果更好！我們已經知道，每一個人的內7b81aec949ebbff6e4ee4dd6dbf8b0fec372ed313883cf1656626dc024d2775c在都有比較積極的一面和比較消極的一面，人在不同的場合會把自己不同的一面相應地流露出來。假如場合是積極的，明亮的，人就容易去努力地把自己積極的一面表現出來，然后，人的態度就會相應地改變（不作相應改變人會不舒服的）。這時，人的“行為”也就會和在那個場合的“表現”以及自己的“態度”相吻合，從而達到一種心理上的平衡。這是人的天性。老師的功能發揮在哪里呢？老師的功能就在于我們是否能有意識和本事來營造那么一個“積極的”、“明亮的”的環境或場合、能否引導學生充分表現自己積極的一面，發展自己積極的一面。
　　 21世紀了，老師的水平不是看你能否對學生講出正確的道理，而在于是否有辦法讓學生自己或相互之間講出你想講的道理！
　　 所以說，這個個案有些大膽，但是相當成功。
　　點評者：張志剛，上海師范大學心理系教授
　　（作者單位：上海市七寶中學）
　　編輯/于 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