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經濟周刊》評論員
1987年,鄧小平在與來自南斯拉夫的政府訪問代表團談話時,對中國經濟改革曾有過如此評價:“農村改革中,我們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最大的收獲,就是鄉鎮企業發展起來了,……這不是我們中央的功績。”這段話中,一代偉人以其博大的襟懷和敢于實踐的真知辨證著改革的成就與復雜:中國特殊的國情決定了任何現成的范例以及先知先覺的設計都無法供后來的發展盡興描摩。關于這一點,回溯改革的源頭可以幫助我們看得更清楚。
那么,先行認識的意義何在呢?按照哈耶克的說法,“每一個具體的發展過程,最后都依存于以前的發展”,因此,盡管經驗對于現在及未來的指導未必可靠,但對于我們理解現在、把握未來卻又是必須的。
回頭來看,過去了的2005年堪稱中國經濟改革之攻堅年,而它之所以發生則在于2005年更是中國經濟改革之反思年。如前所述,經驗的不可靠很有可能首先就表現在如下解釋的含糊其詞,即:目前中國正處人均GDP1000美元邁向3000美元之跨越期,國際經驗表明,這一階段往往也是社會結構劇烈變化、利益矛盾不斷加劇、社會穩定較難維持之階段。
這種說辭的似是而非是顯而易見的,因為中國極度特殊的國情很難經得起先歸納后演繹的推演。更有甚者,在過去的一年中,對于改革看似“全方位”的反思實則內含著巨大的分歧,這種分歧之大除了動輒上升至道德層面,更是連可供反思的對象本身都被模糊甚至歪曲了,譬如說中國的銀行業究竟是過度管制還是過度開放,再譬如房地產價格形成中政府介入究竟過多還是不夠,以及內部人控制究竟是國企應該改制還是叫停改制的理由,等等。
分歧的來源也許正在于中國獨特的國情以及基建于此的獨特的改革路徑。不同于幾乎所有轉軌國家的事實是,一方面,27年改革歷程中,中國政府始終居于主導地位,這種自上而下的漸進式改革不僅有效回避了利益沖突,同時亦憑借政府強勢地位為市場機制的生成預備了制度環境;另一方面,中國的改革又是實用主義的、非系統化的,這一點突出表現在政府默許利益相關者在大的政策框架下,局部地、自發地、自利地、自下而上地推動改革。
無論如何,這是一種總體明智亦成功的選擇,但它又確實是今天出現的很多問題的重要淵源,甚至使后續改革不斷處于“攻堅”狀態。譬如說,完善高效的市場體制要求對政府進行有效限制,從而使規則和制度高度公正和透明化,但中國轉軌過程中的“強政府”特征又是個兩難問題,因為強政府不僅對經濟增長具有較大推動作用,而且可以通過轉移支付和國債項目彌補地區差距和社會分化;再譬如,“各取所需”式的改革固然在一定階段盡可能爭取到了最廣泛的支持,但當利益訴求日益多元、利益集團不斷分化并最終出現沖突的時候,如何實現社會利益最大化將不僅僅是技術問題而更接近于平衡的藝術。
蓽路藍縷,以啟山林。早期改革者以巨大的勇氣和智慧而開創的前無古人的改革事業艱難復雜,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斯蒂格利茨曾將“中國奇跡”解釋為“了解所做的事情中不知道的東西”,這種兼具審慎與達觀的非常之道不應為時光的流逝而湮沒,因為我們仍然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