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小城不遠,就是鄉村,小村莊隔不遠就一個連著一個。我的老家也是個小村莊,離縣城十公里左右。因為在縣城工作,而且剛出生不久的孩子在老家,半個月來,我就在小城和老家之間,來回穿梭。
加班做完活兒,太陽已經落山了。趕到縣城的小家,拿了些衣物,就推著單車回老家。
出了縣城沒多遠,月亮出來了。秋天的月亮,顯得格外光明,照出了我騎車的影子。星星是稀稀拉拉的。車子一拐,進入了鄉間小公路。路不寬,但很靜。路的兩旁,都種著莊稼。小麥剛露尖兒,棉花白乎乎的。
月光下,這片土地似乎與我有些陌生,風從耳邊滑過,涼颼颼的。一陣久違的感覺從腳底涌上來,瞬間流遍我的全身——那是鄉村獨有的氣味!
我喜歡月光下的村莊。白天的村莊過于直爽,令我這個“半農人”總是有點找不到北的感覺;沒有月亮的鄉村,過于神秘,一聲鳥鳴,就能把我嚇破了膽。月亮不明也不好,比如躲到云的后面,陰沉著臉,總感覺要下雨,冷冷寂寂,仿佛自己的骨頭都暖不熱了。惟獨這秋天的圓月,溫馨皎潔,明朗平和。
月光下,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父親抱著我,用他的大手撫摸著我的頭發,那般親切,那般細膩。又仿佛愛人的目光,從頭到腳溫暖著我。每一個小村莊,到處撒滿了月光,同月光親密接觸。庭院中,小菜地,房頂的玉米,靜靜地,接受這月光的愛撫。讓思緒與月光一起跳躍,讓筋骨在溫暖中舒展,看茁壯的小樹在月光里輕舞。在月光和土地面前,所有的不切實際的幻想,欲罷不能的愿望,都統統消失殆盡。踏上土地、沐著月光的這一刻,我感覺到的,是真正的大幸福、大奢侈。
月光下的田野,更有一番充實和豐盈。玉米已經收拾利索,只留下新種初露的小麥,待運的白菜,還有金黃色的秸稈堆積在田頭,耐心地等待寒冷的冬日來臨。月光下,農家小院兒的灶膛里,秸稈正熊熊燃燒,為精心侍弄了它們一年的農家人釋放最后的能量。
月光下菜園里,一畦畦韭菜綠得發亮,在風里婀娜著身姿起舞,細長的嫩莖上舒展著美麗的葉。白菜的葉子緊緊擁抱在一起,一顆顆穩穩地立著,敦敦實實地等待著菜農的笑聲……
有風吹來,月光下,滿園果樹的枝條搖曳著,呼啦啦脆響的樹葉,在樹下墊了厚厚一層。在月光的撫慰里,它們或許已經睡著,或許正在做著甜蜜的夢,夢里放映著翠綠的輝煌。送行的依然只是月光,它們在月光下含笑飄零,像蝴蝶那樣紛飛著,展現最后的妖嬈,為自己的生命畫上完美的句號。
月亮越升越高,柔和的月光里,又多了層金黃。腳下的土地也有了些許的微涼。我騎著單車,沿著田邊的小路,走過了幾個小村莊,走過了農家的田地、果園和菜園,馬上就到家了。父母在等著我,愛人在等著我,我想著我那還沒有滿月的兒子的模樣。所有的一切都讓我感到那么親切。我是吃著農家的糧食長大的。土地,滋養了我的生命;月光,蕩滌了我的性情。
人,總會老去。我,會選擇在一個有月光的夜晚,頂一頭白發,坐在田邊回憶我這一生。
?。T國偉摘自《河北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