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漢代建筑裝飾中文字瓦當的特色

中國古代建筑主要以木結構為主要的結構形式，常用的有臺梁、穿斗、井干三種，在這種結構基礎上形成了各式屋頂樣式。瓦當是屋頂檐部的構件和裝飾，房屋檐際之蓋頭瓦，是筒狀瓦末端的下垂部分，俗稱“瓦頭”。瓦當一方面具有固定屋頂、保護檐口和房櫞不受雨水侵蝕的實用功能；另一方面具備裝飾美化的作用。利用屋頂形式和各種瓦件所產生的裝飾功能，是中國古代建筑的一個重要特征，因此，瓦當和中國形式的屋面結構是不可分割的，瓦當的出現和使用，不僅表明中國建筑對屋頂形式的重視，而且說明這種建筑形式趨于完善、成熟和風格化。

瓦當文化是歷朝歷代政治、經濟、文化、藝術以及宗教信仰、倫理道德諸多方面的一個代表符號，而瓦當也早已超越出建筑物附屬品的地位，成為獨具一格的藝術精品。它顯示出我國古代人民的聰明才智和藝術創造的杰出能力，是我國古老文化的歷史見證。瓦當最早起源于西周時期，約在春秋晚期形成比較完善的模式，并成為一些大型建筑的重要構件。瓦當的造型有圓形和半圓形兩種，早期的瓦當多為半圓形，到了秦漢時期圓形瓦當占據了重要的地位，及至東漢半圓形瓦當絕跡。漢代是圓形瓦當發展的最為成熟和鼎盛時期，即所謂的“秦磚漢瓦”。瓦當和其他藝術一樣，內容以至風格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不同時代的政治、經濟、文化繁榮的盛況。因此，瓦當的發展也同其他器物一樣，是伴隨著社會經濟文化發展和人們對建筑藝術欣賞要求的提高，有一個由低級到高級、粗糙到精致、簡單到復雜的發展過程。一開始，瓦當以動植物等形象為紋飾，至漢代出現多為篆體書的文字瓦當。漢代是我國封建社會的鼎盛時期，經濟文化的發展帶來建筑的發展；建筑規模的巨大和宏偉，也帶來了瓦當的普遍性、多樣性和高品味。

本文試從以下幾方面，對漢代文字瓦當進行分析及探討：

一、文字瓦當產生的歷史背景

任何一種事物的起源與發展，都與當時社會經濟、政治、文化、生活諸方面有著密切的關系。瓦當也同樣是在不同歷史背景影響下的必然產物。漢代之所以出現文字瓦當，其具體因素大致有：首先，是由于漢代的強盛，疆域的遼闊、經濟的繁榮、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在繼承秦瓦當的傳統的同時，已感到原有瓦當上的紋飾圖案或題材不能代替和反映當時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而是需要改進和發展；其次，由于漢代文化藝術的高度發展，原先瓦當上的圖案紋飾，已不能充分完整準確地去反映當時人們的文化思想和精神面貌，特別是受秦始皇焚書坑儒的影響過后，被禁錮的儒家思想、文化到漢代得到了空前的解放，正是在這種社會文化思想的背景下，不得不在瓦當圖案上有所反映；再次，由于漢代手工業的長足發展，工藝水平大為提高，以致在瓦當制作上掀起了超越時空的創新高潮，由其他紋飾走向文字圖案，這也是必然的。漢代的社會背景文化氣氛是那個時代文字瓦當出現與繁榮的土壤，而文字瓦當又能很好地反映出漢代社會文化的面貌。

文字瓦當的出現是西漢時期的一大創舉，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它把文字與建筑完美的結合，突出了建筑的人文色彩，開啟了建筑的人文景觀，成為我國古典建筑結晶點之一，并標志著瓦當藝術走向鼎盛和巔峰。

二、文字瓦當的題材及外延寓意

文字瓦當的出現，體現了中國傳統建筑裝飾具有獨特的寓意性和寓意美德特征。文字瓦當裝飾和美化建筑物是通過當面生動美妙的文字來實現的。美妙生動的文字不僅是一種藝術品，而且由于自身所包涵的社會意識形態方面的內容，又時常成為統治者弘揚其政治業績和政治思想的宣傳品。瓦當文字內容豐富、題材多樣。

(一)根據建筑性可分為：

①宮苑類：如“甘泉”、“蘭池宮當”、“朝神之宮”、“朝未央宮”、“長生未央”等。

②官署類：如“衛”、“盜瓦者死”、“櫻桃轉舍”等。

③祠墓類：如“長陵西神”、“長陵東當”、“長陵看神”、“巨楊冢當”等。

④私宅類：如“吳尹舍當”等。

⑤吉語類：如“延年益壽”、“長生無極”、“與天長久”、“千秋萬歲”、“萬壽無疆”、“長毋相忘”等。

⑥其他類：如“文明”、“單于天降”等。一些瓦當文字詞語意境深邃，如“崇涌嵯峨”、“加氣始降”等。

(二)根據時間可分為：

①漢代初期，文字瓦當的內容多與國家政治事件有關。常見的有“漢并天下”、“唯漢三年大平天下”等。

②自漢武帝始，漢字瓦當才廣泛用于宮殿、官署、關隘、陵墓、祠堂、房舍等建筑物上。瓦當文詞以吉祥語、禱頌詞為多見，如“延年益壽”、“長樂未央”等。常見的文字圖案有“年宮”、“上林”、“宗正官當”、“京師庾當”等；另一種是歌功頌德、忠孝節義、吉祥慶典的紀念性漢字圖案，如“萬歲”、“千秋”、“天地相方”、“與民世世、中正永安”等。

三、文字瓦當的裝飾特征

(一)字體屬性、種類

瓦當文字，字體華麗多變，漢瓦當文字大部分采用繆篆和小篆，還有少量采用隸書的。繆篆，其線條可塑性很強，更適合瓦當的圓形空間。篆書中又分鳥蟲書、藝英體、龜蛇體，還有類似飛白體極為少數的蝌蚪書。瓦文均系模印，多陽文，極少見陰文。

(二)文字數量特征及編排結構

從整個文字瓦當的結構形式看，字數不一，有一字、二字、三字、四字…多至十六字者不等，從而形成了各種編排的形式。無論是一個字的安排還是數個字的安排，文字的結構形式是以裝飾性為根本準則的。遵循著均衡、勻稱，疏朗一致，整體協調，筆筆和諧的裝飾原則。即使字數相同，排列也各盡巧妙和變化。

一字瓦文多居中心，如“衛”、“關”、“宮”等。二字瓦文多上下直書或左右并列，如“上林”、“甘林”、“壽成”等。四字瓦文最多，多作四分法布施，對讀或環讀，十分勻稱和諧；亦有分作兩瓦或四瓦，魚貫排列于檐際，聯讀為文。五字者格式不拘。七字以上者，或作輻射狀，環讀；或豎行直讀，文字隨體異形，巧妙屈伸，突破一般模式，自成一格。一字之變，多至數十，同文之瓦，而字體又有所不同。

瓦當漢字造型特點適合于瓦當的圓形，布局豐滿均衡而又不拘束局促，動態夸張而生動，形象簡練而優美。由于文字作為紋飾來使用的，所以在布局安排上遵循裝飾藝術形式美的法則，注意對稱、均衡、穿插、疏密。為了適合瓦當的圓形外輪廓，自得間架結構在一定程度上進行了重新安排設計，文字筆畫的粗細頓挫、曲直剛柔變化充分體現了中國書法的線條之美。

文字瓦當利用漢字的基本筆畫通過添加、組合、變形、取舍等多種裝飾手法進行組合構成的圖形藝術，它強調漢字的裝飾美感和象征寓意，既合乎漢字的間架結構組合和基本形態，又不僅僅注重漢字的可識性和可讀性，其內涵豐富、形式多樣、手法多變，是中國漢具有獨特藝術價值的文字藝術。文字瓦當的圖形化及裝飾是研究文字學、漢字圖形、漢字結構及造型藝術不可缺少的資料之一，對現代設計領域體現民族文化和民族精神有較高的學術價值和參考價值。

四、文字瓦當的美學特征

文字瓦當盛于漢武時期，當初的瓦當多用于帝王宮殿，文體規范勻整。隨著瓦當在建筑上的普遍使用，瓦當的格式、構圖和文字也趨向多元。布局巧妙安排，造型流暢優美，線條柔韌道勁，線條的圓渾，富有彈性構思大膽奇特，制作精妙，奇趣橫生，令人有鬼斧神工之嘆。其美學特征及藝術風貌表現為：

1、獨特的空間意識。漢字為方塊形的，而瓦當則是圓形。漢代人充分發揮聰明和智慧，采用直線和圓作為瓦當的基本空間形式，在這方與圓、曲和直的矛盾處理過程中，大膽構思，富于創造性，使對立矛盾的雙方天衣無縫地融合在一起。

2、多樣的構圖手法。瓦當文字在布局安排上遵循裝飾藝術形式美的法則，注意對稱、均衡、穿插、疏密。文字筆畫的粗細頓挫、曲直剛柔變化充分體現了中國書法的線條之美。它在圓形的空間內，皆能各就本位，盡其形勢，修短合度，意態完足，這有賴于其多樣的構圖。瓦當文字的構圖多用近乎幾何的圖形，重復使用，秩序井然，給人以清晰和鮮明的感覺。有的瓦當文字則運用“漸變”的手法，或由大到小，或由強到弱，漸次變化，隱含著音樂的節奏感。瓦當文字的穿插呼應，點的運用同樣顯出巧思，顧盼有情，耐人尋味。

3、流暢優美的線條。由于瓦當獨特的空間構形，自然地形成瓦當文中豐富的曲線組合，具有突出的流暢韻律美感。或圓轉高古，或流暢勁秀，或飛動舒卷，柔而不軟。纖而不弱，無不流露出流美的線條質感。

4、裝飾手法的運用。瓦當的發展經歷了從圖像瓦當、云紋瓦當到文字瓦當的過程。文字瓦當自然地保留了圖像和云紋瓦當的裝飾手法。文字瓦當在對稱、齊整的基調下，運用夸張和變形的手法，加以裝飾、增加文采。有些瓦當文運用鳥蟲書，婉轉奇麗，茂密有致，尤為奇特，令人嘆為觀止。

5、文字的圖案化。中國的方塊字，起源于象形，雖然后來有所謂“六書”的變化，但文字本身的符號性和裝飾特質都沒有改變，相反被強化和意象化了。文字瓦當的出現，說明了圖案中的抽象意境進一步加強。圖案抽象化了，但卻使人對圖案中所想說明的事物，一目了然，其示意的目的更加明確。首先，在裝飾的意義上，瓦當文字是一種完全裝飾化的文字，是那個時代特有的“美術字”，無論是篆、繆篆、隸體都與當時書寫形式的字體不同，它不是書寫的結果，而是篆刻和工藝制作的結果，形體剛正曲直、刀味拙態，都具有獨特的裝飾性。其次，瓦當文字是瓦當紋樣的另一種形式，是一種比其它紋飾更具說明性，有具體內容和明確指向的圖形符號、紋樣。瓦當文字更多的表現為一種“文飾”——即一種文字形式的紋樣。

五、結語

文字瓦當，秦以前絕少，西漢最為流行，其后又趨于罕見。文字瓦當把文字形式作為一種建筑載體，它給凝固的建筑物注入了生命。它開創了將漢字應用于建筑裝飾的先河，把文學、哲學、書法、雕刻、工藝美術及建筑學融為一體，突出了建筑的人文色彩，而建筑物也因有了文字瓦當，名彰顯耀，更具有民族性、歷史感和文化內涵。其藝術價值不會因時間的久遠而遜色，也不會因封建王朝的離析而湮滅。相反，這一枚枚瓦當就像一面面鏡子，匯聚了中國古代的各方面的文明成果，可謂方寸之間，氣象萬千，實為中華文明的精致之品。

著名設計師靳埭強先生曾說：“一切現代化與國際化應以傳統文化作基本。”如何將現代設計思維方式與地域性、民族性的文化傳統相結合，使中國的設計在世界設計領域中獨樹一幟，已經成為設計界和設計師們思考和研究的重要課題。通過對文字瓦當的研究，將對現代設計尤其是字體設計藝術提供學習、借鑒，并對于我們正在走向世界的藝術設計來說的確是很有意義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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