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丑為美：從周星馳電影的丑女談起

周星馳就是喜歡和美女過不去?！妒成瘛分邪缪萘x氣女子“火雞”的莫文蔚，其丑女扮相一度成為賣點。如今說起“火雞”一角。仍然讓很多人記憶猶新，絕對是莫文蔚最成功的一次演出；在《百變星君》中，梁詠琪演一個戴著大眼鏡、而且還箍牙的“鋼牙妹”蟲蟲，這個丑女造型深入民心，而且導演怕驚嚇程度不夠，還時不時來個大特寫；《少林足球》中飾演“阿梅”的趙薇，一開始以滿臉豆皮暗瘡的素顏示人，到中段又以超夸張的“女鬼”濃妝出現(xiàn)，到最后總算是變回皮光肉滑，可惜卻要以光頭出鏡。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雖人皆愛美女，緣何周星馳屢屢反美為丑，如此糟蹋美女?其實，是周星馳深悟了“以丑為美”之理。

一、以丑為美的審美觀

以丑為美，沒有改變事物本身的性質，只是改變了事物的原有面貌，縮短、減小了美丑之間的差距，使丑的變?yōu)椴皇窃瓉淼哪敲闯?。同時也就蘊涵著使美的變?yōu)椴皇窃瓉淼哪敲疵溃梢詧D示為：美→丑(符號→是表示逐漸接近化)。以美為美與以丑為美都是藝術地反映社會生活的正確途徑和有效方法。以丑為美的理論，是主體世界觀和方法論在美學領域的具體表現(xiàn)，它強調的是丑中有美，視丑為美，變腐朽為神奇，讓丑的事物也顯示出美的一面。在電影《少林足球》中，周星馳用兩種方式表現(xiàn)以丑為美：

其一是從常態(tài)的“丑”和“惡”的事物中開掘出它的對立面“美”和“好”來。譬如在《功夫》中，將包租婆的丑陋、刻薄、粗俗、放蕩以及社區(qū)的市井之氣，全都視為另一種美——憨直、率性、樸實。這是不同于世俗的審美觀和價值論，這里的“美”和“好”只是作者主觀上的認識，并不代替客觀的事物，也沒有改變那些“丑”和“惡”的性質；而且以這種審美情趣對待那些污言穢語，就達到了變腐朽為神奇的效果。

其二是將矛盾對立的概念結合起來運用，或以揭示出丑惡事物中的美好基因，或以暴露出正面事物中的腐惡之氣。譬如：《少林足球》中趙薇飾演的“阿梅”，一開始以滿臉豆皮暗瘡的素顏示人，到中段又以超夸張的“女鬼”濃妝出現(xiàn)。讓丑陋與偉大相結合，使偉大中兼有丑陋：丑陋里摻雜偉大，因此丑陋就不那么面目可憎。偉大也不是那么令人神往，崇高與卑鄙相搭配，也是同理。

以丑為美的審美觀，被現(xiàn)代派的藝術家發(fā)揮到了極致，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張揚和渲泄。那些丑陋的事物、病態(tài)的社會、扭曲的人性全方位地涌入他們的審美視野，美好與幸福遭到了他們毫不留情的漠視。丑陋與荒誕代替了美好與崇高，他們表現(xiàn)的內容是非理性的反人性的本能和潛意識．怪誕、恐怖、痛苦與心靈的裂變將異化的現(xiàn)代化與自然和社會的疏離感暴露無遺，審丑成了非理性的審美理想的標志。

二、以丑為美的哲學基礎

丑與美是一組既相對立又相統(tǒng)一的美學范疇。對于審丑的價值及其美學功能，以及審丑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的運用，不論在西方還是中國，歷來都有著諸多不同的審美認識和審美態(tài)度。而就總體而言，由于中西歷史文化背景和民族文化心理的不同，在審丑觀和審丑藝術實踐中，中西存在著一些明顯的差異。中國美學史上，最早從哲學角度認識丑與美關系的是先秦時代的老子和莊子。老子說：“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莊子·天運》)莊子第一個明確地談到了丑的問題，指出了丑的外形之中完全可以包含有超越于丑的形體的精神美——心靈。它道出了美與丑的相對性和相互轉化的辯證關系，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丑的審美本質，使之“臭腐復化為神奇”。莊子的《人世間》、《德充符》篇中描繪了幾個肢體殘缺、奇形怪狀而內在卻“率性貴直”、德充其實的精神美的形象，內在的德性美使丑陋的外形煥發(fā)出美的迷人光彩。在莊子看來，內在的美是與“道”相通的，是一種永久的自在自為的忘形的自然生命之美。他們把美與丑(惡)看成是兩個相對立、相連結的范疇。

辯證唯物史觀認為，客觀世界是處于一種矛盾對立而又辯證統(tǒng)一的發(fā)展變化之中。以丑為美理論實際上是根據(jù)兩種認識路線來看待物質世界的，它符合辯證唯物史觀的認識論。以丑為美理論是唯物辯證法的美學觀的直接體現(xiàn)：美中有丑，丑中見美，這是客觀事物中的又一種兩面性。

以丑為美與以美為美一樣，可謂異曲同工，都是對人間美好事物的向往，都是發(fā)端于藝術家向善向美的理想追求。法國文藝巨匠雨果亦深諳此道。雨果堅持以丑為美原則，以懲惡揚善，但其最終目的，卻是他一以貫之的人道主義精神：善良。美好出自于人的內心，是人之共性、人之根本。因此，冉阿讓受米里哀主教的感化，在與沙威斗智斗勇的過程中，畢盡全力行善助人，尤其體現(xiàn)在他對芳；丁母女的援救上，可說是傾注了全身心血。而反動政府的忠實爪牙沙威在得到冉阿讓的寬釋、死里逃生后，也是人性復歸，于職責、恩義的兩難之中，選擇了跳河自盡以善其終。即使是象克洛德那種喪心病狂的人間撒旦，作者也有為其開脫之筆：他是神權與政權的代表，既是二者的幫兇，又是二者的奴仆；既是害人者，又是受害者。當然更為重要的是，作者通過對這個惡魔似的人物的暴虐行徑與可恥結局的刻畫，從又一方面(反面)證明了他的說教：人性天良不可褻瀆。而與其對立的人物伽西莫多，是一個人神共棄的非人生物，活生生的畸形，又駝、又瞎、又跛、又聾，歷盡人世的滄桑和磨難，然而他在愛斯梅拉達真情善待的感召下，其內心善良純真的蘇醒復活，演繹得驚天地泣鬼神，讀者無不心儀目眩、嘆為觀止。人們也就在這種強烈的以丑為美的震撼之中，深深地體味到作者的人道主義精神的博大厚重。

周星馳面對人皆崇尚俊男美女而實際上你我多為平凡之輩的現(xiàn)實，運用他的藝術天才，展現(xiàn)了各種各樣的丑的形象，但是他卻又從中挖掘出它們的對立物出來：就是丑中之美。周星馳電影的以丑為美，具體體現(xiàn)在兩方面：一是運用一分為二的觀點，來看待他所展現(xiàn)的丑的事。如《食神》中扮演義氣女子“火雞”的莫文蔚，通過兩種不同身份的人對“火雞”截然相反的感觸表現(xiàn)出事物的兩面性。一是借助合二為一的方法，將美與丑聯(lián)系起來。如《百變星君》中，梁詠琪演一個戴著大眼鏡、而且還箍牙的“鋼牙妹”蟲蟲。

三、以丑為美與美感

美感有兩種：感官娛樂上的和文化價值上的。所謂感官娛樂的美感是指人在滿足感官生理需要的過程中所產(chǎn)生的愉悅感。比如視覺器官，它作為人體活組織之一，有自己的化學物理性質。因此，它必然較適應或喜歡一定的刺激，較不適應或不喜歡不利于眼睛的刺激。在正常狀態(tài)下，人眼都較喜愛明亮的光線，鮮艷的色彩，而不太喜歡陰暗、晦澀的光線和色彩。當然也有一定的適度。如光線太強就會刺眼，水波上的閃光很迷人，因為有變化的快感，但是日光燈和電視屏幕的閃爍如果低于了臨界交爍頻率，就會使人的視覺器官不快、損傷。視覺器官的這種對光的感覺所具有的臨界性叫做感覺閾限。適宜于視覺器官感覺閾限的刺激就會產(chǎn)生快感，反之則就會產(chǎn)生痛感。一個顯著的例子就是迪吧在跳勁舞時所開放的強烈閃爍的燈光，雖然極具煽情作用，但是我們很多人都不適應。由此可以看出，眼睛作為光的接受器，適宜的刺激可以產(chǎn)生一種快感，不適宜的刺激就會產(chǎn)生痛感。那些風景勝地，不正是以它們令人悅目怡神的湖光山色吸引著絡繹不絕的旅游者嗎?那些世界馳名的古典畫派的大師，他們的傳世之作哪個沒有典雅富麗的色彩呢?以美為美大多體現(xiàn)感官娛樂的美感，如李安的《藏龍臥虎》，張藝謀的《英雄》，皆以美景、美人取勝。

文化價值上的美感是指一種精神上的愉悅，是由一種觀念帶來的愉悅。比如送玫瑰給女孩要送一支或九支，代表一心一意和天長地久，如果送二支或三支就不行了，據(jù)說那意味著三心二意，會引起女孩的不快。其實一支也罷，二支也罷，這純粹是種觀念的東西，是種文化現(xiàn)象。如果從藝術作品來說，所謂的文化價值引起的美感是指由藝術作品思想意蘊或表現(xiàn)技巧所引起的美感。比如我們在欣賞南宋末年畫家鄭思肖所畫的露著根的蘭花畫時，被鄭思肖強烈的愛國熱忱和高超的表現(xiàn)技巧所引起的美感就屬于文化價值所引起的美感。換句話說，我們這時的美感不是由畫的線條和色彩引起的，而是由作品的思想內容和表現(xiàn)技巧所引起的。而作品的思想內容和表現(xiàn)技巧是人為的東西，也就是說它們是種價值觀念。這種價值觀念一旦成為文化現(xiàn)象，就構成了一種社會存在。它既可以引起美感也可以引起丑感。在婚禮上戴黑紗、在喪禮上穿大紅大紫的衣服使主人產(chǎn)生的不悅，就是一種丑感。

從上面的論述可以看出，無論美感還是丑感，都有兩種類型，一是純感官游戲所引起的，一是文化價值所引起的。作為藝術品，它可以是純視覺愉悅的，比如抽象派畫家康定斯基的《構圖二號》，抽象派畫家蒙德里安的《紅黃藍三色構圖》，視覺派、野獸派畫家的一些色彩炫目、不所知云的作品，以上這些應該說是些色彩斑瀾使視覺器官本身感到新鮮悅目的作品，但是這些作品的內容和思想?yún)s往往令人莫名其妙。我們不懂這些作品的思想內容，有時也會產(chǎn)生一種快感，這種快感就是視覺的。有些作品也可以從思想內容“取悅”，比如古希臘雕塑家米洛的維納斯、歌德所喜愛的小雕塑《喝水》，這類作品本身沒有什么悅目的光彩，因而對視覺器官不可能引起多大的美感，它們的魅力倒在于激起人們在一些別的領域的情感，比如對異性美的傾羨，對求生解渴本能的共鳴。當然，更多的作品是既在視覺上能給人以美感，又在思想內容上給人以精神的愉悅。油畫《開國大典》就是這類作品。但是有些作品視覺上給人的是一種丑感，但思想內容上卻有可取之處，或者在文化層面上有其價值存在。比如羅丹的《歐米哀爾》，從形象上來看，歐米哀爾是再丑不過了：人老珠黃的裸體，渾身布滿了一道道粗糙的皺紋，干癟的雙乳無力地松馳著。她屈膝低頭，萎靡不振，象在思索著什么。憑心而論，這個形象是丑陋的，人們?yōu)槭裁磿J為它存在著美呢?其奧妙就在于通過這個形象，人們可以體驗到對青春易逝、富貴無常的人生的震悟。它的“丑”是視覺的，而它的“美”是文化價值觀念上的。一個藝術形象，當“丑”和“美”同時出現(xiàn)時，人們往往以價值觀念的“美”作為取舍的標準，即使視覺形象是“美”的，如果價值觀念上是“丑”的，那么這個形象則是“丑”的。如《少林足球》里謝賢扮演的俱樂部老板，盡管是個有錢有勢而且瀟灑的成功人士，但我們仍然覺得是丑的。顯然，這個角色之所以是“丑”的，就是因為價值觀念上他是被否定的。相反，即使視覺形象是丑的，如果價值觀念上是肯定的，那么這個藝術形象則被認為是美的。如《少林足球》中趙薇飾演的滿臉豆皮暗瘡的“阿梅”，《功夫》中丑陋、刻薄的包租婆。

四、發(fā)現(xiàn)美，創(chuàng)造美

生活中那些丑的東西，亦可轉化成藝術的美，不是丑變成美，而是丑經(jīng)過藝術加工變成了藝術美，正如豬八戒是丑的，但其藝術形象卻是美的，葛朗臺的丑并不妨礙其藝術形象的美一樣。

如何將現(xiàn)實中的丑轉化成藝術的美呢?

第一，現(xiàn)實丑以一種藝術的形式實現(xiàn)藝術美。喜劇藝術中的丑角是從形式上說的，它的美學價值亦在于它形式的“歪曲”，它打破傳統(tǒng)的形式美法則，能使傳統(tǒng)的理性的帶有沉重性的生活環(huán)境的氣氛暫時放松一下，使嚴肅的人生主題得以輕松下來，象《七品芝麻官》中的唐成，《唐伯虎點秋香》中的唐伯虎，和秋香，《百變星君》中的“鋼牙妹”，都是丑陋與滑稽的，但它卻能調節(jié)觀眾的欣賞心理，開拓人們的審美領域，使人獲得審美享受——丑以一種新穎滑稽的形式實現(xiàn)了藝術美。

第二，形象的丑通過精神美的內化而實現(xiàn)藝術美。形式丑和精神美的合金，是感性的東西心靈化，是感性與理性的對立統(tǒng)一，正是因為主人公精神美和人格美，否定了他形象的丑。心靈的美作為人類生存的最高價值通過間接的對丑的否定達到了。

丑的美雖然不像外在美一樣愉悅于人的耳目，但它既超越了單純的美，也超越了單純的丑。這是精神力量和生命底蘊的體現(xiàn)，使個別事物的外在美顯得蒼白無力，它給人帶來的審美情感更強烈持久，難以磨滅，正如黑格爾所言：“藝術理想的本質就在于這樣使外在的事物還原到具有心靈性的事物，因而使外在的現(xiàn)象符合心靈，成為心靈的表現(xiàn)。”丑作為審美的對象，它拓展了人們的審美視野，以丑為美打破了現(xiàn)實丑時空存在的有限性，使主體經(jīng)歷更豐富的審美體驗，實現(xiàn)審美超越進入更高層次的審美享受。

周星馳正是懂得了美、丑以及美感之間的關系和規(guī)律，將美女變丑，運用“以丑為美”的手法，使其電影獲得巨大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