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的歷史上,前輩先人靠自己的本領,掙下一大份家業后,如果想千秋萬代傳下去是非常難的。多數都是像孟子說的“五世而斬”(斬,這里不是指砍頭,而是斷絕,無法傳承的意思)。老百姓的俗語更直白一些,叫“富不過三代”。
五代十國時割據在湖南一帶的馬氏楚國政權,正應了上述的說法。從老子馬殷開國到楚國滅亡,一共經歷了五個皇帝,但嚴格說起來,楚國連五輩也沒有傳下去,除了馬殷自己外,那四個皇帝都是他的兒子輩。
馬殷的出身非常寒微,小時候只是個小木匠,后來在蔡州(今汝南)參了軍,由于他有勇有謀,為人謹細,不久提升為一名偏將。當時軍閥割據,互相攻殺,馬殷這支部隊的主將孫儒在攻打楊行密時被打死。(這里插幾句,這個楊行密也是個牛人,據說長得高大魁梧,能“手舉三百斤,日行三百里”,他后來割據在淮南江東一帶,也是個亂世梟雄。)孫儒死后,副將劉建峰當了湖南節度使。但劉建峰這人,是個十足的下三濫之輩,歐陽修的《新五代史》中說:“建峰庸人,不能帥其下,常與部曲飲酒歡呼。”如果單是好酒貪杯也就罷了,這人酒色不分家,部下陳贍的老婆美而媚,他就將人家強搶過來,陳贍得知后惱將起來,用鐵檛(一種兵器,類似鐵棒或狼牙棒)將劉建峰的腦袋打得粉碎。劉死了后,軍中不可一日無帥,大家推舉行軍司馬張佶當大帥。但這張佶不是個做主帥的料,可能平日里主要做些文職工作,沒有騎馬作戰的經驗。他剛想騎上高頭大馬威風一下,結果這馬一揚蹄,把張先生掀翻在地,當場摔成重傷。張先生倒有幾分自知之明,他對眾將士說:“吾非汝主也,馬公(馬殷)英勇,可共立之。”當時馬殷出征在外,等他回來時,張先生坐在擔架上和眾將士迎他到大殿上,一起推舉他為主帥。
當時馬殷手下只有數萬精兵,但馬殷為帥后,便節節勝利,接連攻下連(廣東連州市)、邵(邵陽)、郴(郴州)、衡(衡陽)、道(道縣)、永(永州)等六州,湖南的大部分地區都姓“馬”了。馬殷當時雖然在軍事上節節勝利,但他謙虛謹慎,求得朝廷的封號,采取上奉天子、下撫士民的政策,韜光養晦,全力抓湖南當地的經濟建設,倒也卓有成效。他大力“招商引資”,利用湖南地處南方各地中樞位置的地理優勢,大力發展經貿,對外來商戶采取免征賦稅等一系列優惠政策,于是湖南一時商賈云集。馬殷還想出來一個好辦法,通過“金融”杠桿來調節貿易差額,鑄造鉛、鐵錢,在境內流通。當時鑄有“天策府寶”和“乾封泉寶”等鐵錢和鉛錢。外來商人賣了貨物后換了這些鐵錢、鉛錢卻沒有辦法帶回去消費,因為當時中國其他地方人家都不收這種錢。所以只好將錢消費在馬殷管轄的湖南當地,或者大量采購了湖南當地的貨物運回去,這樣使當地的“出口”額大大增加,活躍了湖南的經濟。另外馬殷鼓勵人民因地制宜,發展有特色的地方經濟——大量種植茶葉。每年收入“凡百萬計”。同時,又利用在各地設置的商業貨棧,組織商人收購茶葉,運往各商業銷售點,轉賣給中原地區的商人,換回戰馬和絲織品,獲利甚厚。茶稅成為馬楚財政收入的主要來源。馬殷在湖南還注重發展農業生產,減輕百姓的賦稅。為此他下令百姓可以用帛代替錢交納賦稅,這樣做一舉兩得:一是減少了官吏加重賦稅的機會,二是促進了湖南的桑蠶業的發展。當時北方和蜀地等都是戰事頻繁,白骨露于野,民不聊生。而當時的楚國地域內,倒是一片繁榮太平的景象。馬殷雖然是一個割據的軍閥,但他卻保境安民,也算是做了不少的好事。
馬殷威望日盛,周圍軍閥手下的人才也紛紛來投靠。馬殷又平定了嶺南即廣東、廣西的大部分地區,他仿照唐太宗當年的名號,讓當時的朱溫也封他為“天冊上將軍”,后來又求封為楚王,建立了五代十國之中的楚國。
馬殷的兒子有不少,馬希聲和馬希范是一對孿生兄弟,他們的母親袁美人深受馬殷的寵愛,所以這哥倆也比較受寵。馬希聲便被冊立為太子,但這個人不是人君之才。因看不慣為楚國立了不少功勞的高郁,馬希聲就假傳命令殺了高郁。馬殷聽說后痛哭了一場,不久就死了,幾乎就是被馬希聲氣死的。馬希聲在位兩年也病死了。
楚國規矩是兄弟相傳,于是馬希范繼位。這馬“稀飯”真不是吃干飯的,沒有老爹十分之一的本事,倒挺能擺譜。他大建宮殿,門戶檻桿都用金玉裝飾,涂抹墻壁的全用當時十分珍貴的丹砂,用了數十萬斤之多。原來富庶的湖南地區,讓這個“馬稀飯”一折騰,弄得不少老百姓也只有喝稀飯的份了。
馬希范不久也病死。本來是輪到同母弟弟馬希廣繼位,但另一位異母哥哥馬希萼卻等不及了,發兵過來殺了馬希廣,自己當了楚王。馬希萼也是荒唐至極的主兒,刑戮無度,縱酒荒淫。不久,他的同母弟弟馬希崇奪了他的位子。馬家哥們你搶我奪,正不亦樂乎,南唐李璟派大將邊鎬將攻打楚國,歷時五十多年的楚國于是滅亡。
馬楚政權,在中國歷史上是比較不起眼的,但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它的短短五十多年,從馬殷的勵精圖治換來生機勃勃的一個楚國大地,到馬希范的奢侈揮霍、馬家兄弟走馬燈般地稱王,乃至突然滅亡,其實是中國數千年歷代王朝的一個縮影,無論秦漢唐宋,莫不如此。
長沙附近的馬王堆,原來人們誤以為是馬殷的墳墓,但現在我們知道那是西漢時愛吃甜瓜的辛追老奶奶的,短短的馬楚政權早已被雨打風吹去。只有那瀟湘夜雨,依然年復一年地滴瀝,仿佛是那說不盡的感慨。
編輯/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