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大概是史上最喜好打扮的男人,“高余冠之岌岌兮,長余佩之陸離。”他從江邊走來,風吹著仙袂飄舉,極為夸張的衣服上還披香草鮮花,氣宇非凡。他的服裝構成的浪漫瑰麗,和他的為人與為文一樣,充滿了理想化的激情。
潘岳寫《秋興賦》,說到晉朝士大夫的生活情景:“高閣連云,陽景罕曜,珥蟬冕而襲紈綺之士。”士大夫們穿著上等的羅綢縐紗,袖口是特大加寬號,這種衣服一度非常流行,文人們也未能免俗,特立獨行者如魏晉名士也是這種大袖寬衫的追隨者。按照魯迅先生的說法,這和當時名士服用“五石散”有關,這種藥吃下后產生巨大的內熱,必須穿寬大的衣衫方能散熱。
到了現代,文人們對穿衣更是講究了,比如邵洵美先生,他就非常講究衣著,20世紀30年代的邵府鐘鳴鼎食,有客來,邵先生常常輕裘緩帶相迎。他穿衣的品位,折射出他典型的末代貴族氣質。有人說邵先生趣味寬泛,一輩子都很會花錢,又樂善好施,可惜不擅生產。邵先生晚景凄涼,但他也從未在服裝上馬虎過自己。
同時代的張愛玲是一個別出心裁的服飾愛好者。有一個段子廣為流傳,說是為了自己的書能印制得精細,她多次穿著自己設計的新衣跑印刷廠,使得印刷工人停下手中工作,目瞪口呆,嘆為觀止。張愛玲還向一女工傳授穿衣秘道:“要想讓人家在那么多人里只注意你一個,就得去找你祖母的衣服來穿。”女工嚇了一跳:“穿祖母的衣服,不是穿壽衣一樣了嗎?”張說:“那有什么關系,別致就行!”
“五四”一代的作家,雖然在思想上相當“西化”,但說到西裝卻是大多搖頭。徐志摩給陸小曼的信中,就專門說到西裝的壞處:“脖子、腰、腳全上了鐐銬,行動感到拘束,哪有我們的服裝合理,西洋就是這件事情欠通。”
林語堂在《論西裝》一文中對西裝更是深惡痛絕,他將穿西裝者分為以下幾類:(一)“在要人中,懼內者好穿西裝。”(二)“滿口英語,中文說得不通的人必西裝;或是國外騙得洋博士,羽毛未豐,念了三兩本文學批評,到處橫沖直撞,談文字,盯女人者,亦必西裝。”(三)“洋行職員,青年會服務員及西崽一類。”(四)“月薪百元的書記,未得差事的留學生,不得志的小政客等。”(五)“華僑子弟、黨部青年、寓公子侄、暴富商賈及剃頭大師父等。”
現在從政界要員到街頭烤紅薯的小販都穿西裝,可以說是滿世界西裝泛濫,仿佛是個男人必有西裝。如果林語堂活到現在,不知他會不會氣得更厲害。
當然,現在也有不喜歡一本正經穿西裝的文人。
余華就是一位,炎夏總是一件黑色圓領T恤,一條休閑軍褲;春秋則是一件普通的夾克。衣是無言的文化。這種隨意而平淡的穿衣特征,非常吻合他作品中流露出的“平民滄桑意識”。一個文學愛好者評論余華簽售《兄弟》時這樣說:“如果余華穿著好看的衣服出現,我一定會號召女青年們:鼓掌,鼓掌,尖叫,尖叫,暈倒,暈倒。”
但余華如果穿件好看的衣服,他也就不是余華了。
蕓蕓眾生,穿衣戴帽,各有所好,我這里說的只是文人穿衣。
與余華對照,另一位美女作家喜歡穿著時裝四處簽名售書,據說每簽完幾本書就要到屏風后面換一套衣服,并且鼓勵讀者參與幫她拉起裙子上的拉鏈……
莎士比亞說:“衣裳常常顯示人品。”
誠哉斯言!
編輯/劉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