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一種功夫，讓你淚流滿面

我第一次真正直觀、具體領會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個道理是看舊版《射雕英雄傳》的時候。我對武功的見識，從楊鐵心、郭嘯天名將之后的祖傳絕技到武學正宗初級代表丘處機先生，然后靈智上人、彭連虎、沙通天，最后乃是東西南北中五個絕世的高手站在華山頂上，體會五分之一的寂寞。而我的神情，從睜大眼睛到拉長了舌頭再到拉長了的舌頭怎么也縮不回來了。

我說這個的意思是對于武功，特別是匪夷所思的武功，我還是有一定的見識與心理準備的。我已經從中悟出了一定的道理，雖然我不能冰雪如王語嫣姑娘博覽天下武學，對武功的認識卻也已經漸漸上升到哲學的層次。具體而言，就是我對招式已經不是很在意，就像《功夫》里的文員四眼曾經說過——“那些只是虛名而已，就好像浮云一樣。”我真正執著堅持的乃是一種武學態度，因此，對于許多高手其最終結局的預測，我很少失誤過。

在武俠的世界里，狂妄是最要不得的一種品質。這一點陜西西安府威信鏢局的總鏢頭、“鐵鞭鎮八方”周威信就做得非常好，金庸大俠的《鴛鴦刀》里還特意為此大寫特寫了一番。因為，任你再絕頂的高手，身懷再牛的技藝，你必須接受這樣一個現實：總有一種功夫，能讓你淚流滿面。

鱷魚幫幫主也算是個狠角色了，他不僅大鬧警察局，而且以前據說還要抽某些記者丫的，端的厲害無比，卻被斧頭幫幫主剁成了餃子餡；斧頭幫是夠橫了，舞蹈也跳得很有水平，但是遇上江湖中以鐵線拳、五郎八卦棍、十二路譚腿為代表的初級高手們，卻也只有挨打的份。兩個妨礙別人看MM的彈琴的瞎子是中級高手，神雕俠侶賢伉儷是高級高手，火云邪神老大爺連“天下武功，無堅不破，惟快不破”這種天大的武學秘密都能輕飄飄地說了出來，那自然是絕世高手。基本上，以他們在這段文字的出場順序排列，后者總是能讓前者淚流滿面，從而證明我所言理論的正確性。縱然是沒事就喜歡住在監獄里讀報學習往走廊里吐吐血水玩的火云邪神先生，也會有阿星的大巴掌讓他老淚縱橫，意識到了自以為“不會再哭”是極端錯誤的。不過，我這個完美的假設還存在最后一個漏洞，還需要最后一個論證——哪一種功夫能讓打通了任督二脈的阿星淚流滿面呢？我不是一個不負責任而且無恥的人，所以我不會說阿星學會了如來神掌就已經位列仙班，根本沒有一種功夫能讓他無聲地哭泣。我不會說終極之處必有真理，他就是神，就是武林高手金字塔的頂端，所以無人能敵。

我不無恥是因為沒有無恥的必要，真的有一種功夫能讓阿星淚流滿面，那就是啞女舉著年久失修的棒棒糖向他比劃的那種招式。

世界上哪一種功夫最強？不是如來神掌，不是蛤蟆功，不是太極或者獅子吼。世界上最強的功夫在《功夫》中有生動的詮釋，就是阿星被火云邪神打得沒頭沒臉之時，用比火柴棒稍粗的木棍對火云邪神的迎頭輕輕一擊。這輕輕一擊不像之前阿星手指頭輕觸火云邪神禿頭立刻躲到關二爺身后的一擊，那太猥瑣。這輕輕一擊，意味著他天良未泯。終于選擇善良需要極大的勇氣，而在具備了這樣的勇氣之后，反抗惡勢力——哪怕是最強的——是順理成章的事情。阿星沒能完成自己面對“到處是金錢、遍地是女人”的時代，抓住機會殺一個人，從此翻身得解放的宿愿，因為，作惡也是需要技巧和職業精神的事情。他太笨而且太不敬業了。但是，他開始使世上最強的功夫——善良重新回到自己身上。

這門功夫修煉的難度極高，需要你在搞不清楚“風吹樹動”與“隔空打物”的區別之下就去幫人家打抱不平，誓死捍衛弱者的棒棒糖；修煉這種武功，更需要維護世界和平的決心；修煉這種武功還需要經歷種種考驗，比如被一群男人圍著在一個女人面前被小便淋。如果你經受不住考驗，恍然大悟，很聰明地對自己說“……我明白做好人沒有好報，我要做壞人，我，要，殺，人”，剛剛在丹田之處積蓄的一點功力瞬間就蕩然無存了。但是，當你在絕境之中仍不忘用木棒敲惡人腦袋的時候，你的進展就快了。于是，到你掌力一偏，“如來神掌”變成“大慈悲掌”的時候，終有大成，功德圓滿。于是，利器褪去邪惡的機關，化作一片蓮花，云端佛祖注視你拈花一笑，善莫大焉。

PS：金庸大俠《鴛鴦刀》有云：“眾人湊近看時，只見鴛刀的刀刃上刻著‘仁者’，鴦刀上刻著‘無敵’兩字。仁者無敵！這便是無敵于天下的大秘密。”

編輯/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