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轉型時期,腐敗的蔓延已是一個比較嚴重的社會問題。它向我們發出了一個警告,如果相應的人文環境進化沒有跟進,經濟的發展和國力的提高并不會自動提高整個社會的文明程度,甚至在某些社會領域還會出現倒退。
社會文化營養失衡
一些國家反腐敗的成功,固然要歸功于法制的嚴密和對權力的制衡,但這種法制和制衡之所以能夠出現,恰恰是因為其根深蒂固的文化觀念所致。
上個世紀90年代,英國3名地方議員到日本出公差,為了觀光東京,多住了一夜,結果被揭發,不僅退出了住宿費,而且全部辭職,從此遠離政治舞臺。丹麥前社會事務大臣亨利埃特·凱辭職,原因是她和丈夫沒能及時支付所購買家具的款項。面對公眾的驚訝,她解釋說:我不想被貼上“購物狂大臣”的標簽而繼續在這個職位上工作。在那種文化環境里,一個官員的道德形象被質疑或有瑕疵,馬上就會被排斥,其社會發展空間也被壓縮。
中國傳統文化博大精深,其中很多資源,尤其是很多人文思想,本應成為國人的優良精神資產,起碼可以在新的社會大變革期間,對人們的心理失衡起到緩沖、補充和調節作用,但一些學說被封建社會統治階級“御用”后,拖累傳統文化整體在近現代中國人心目中貶值。再加上這些文化遺產中,能孕育出現代市場經濟社會的制度和文化基因不太多,所以傳統文化在現代中國的斷裂較難避免。基層的文化形態高度世俗化、低俗化值得警惕。
文化對社會的整合力更有效
從功能角度看,文化與制度都是整合社會的基本手段,制度從權威、秩序方面對社會成員進行整合,將分散的個體進行組織調控,使之成為各司其責、分工合作的有序社會。文化則是借助精神資源對每個社會成員的內心進行整合,以激發能量,形成合力,并使社會成員之間的關系平衡穩定地互動。
優質的文化可以使社會成員內心形成“自在道德天平”和“自覺法官”,對社會政治,經濟平衡地、良性地運轉提供自發和普遍的調節與保障。這就是文化對人類社會的決定作用所在。與制度相比,文化對社會的整合力更有效、更長久,成本也更低。
中國現階段市場經濟的出現和發展具有長期高位蓄能,開閘釋放后勢能巨大的突發性的特點。國家和社會在文化方面短期內難以形成有效的疏浚調控能力。因此,某種程度上,不能從文化這個層面上對市場經濟自發性帶來的副作用在社會內部給予抑制和調控。
如果把腐敗問題看成是社會生態環境的產物,就會發現我們所處的文化生態環境在某些基本層面上出現了偏差。市場經濟已經成為社會發展的主要動力機制,但是社會成員普遍缺乏道德自律感,而且腐敗行為人內心缺乏最基本的道德約束和反省意識。
反腐敗需要健康的社會文化生態環境
上個世紀60年代,瑞典著名發展經濟學家岡納·繆爾達爾對南亞一些國家的腐敗問題進行研究后認為,這些國家在二次世界大戰以后腐敗盛行,以至于形成了一種“腐敗的民俗學”。“這種民俗學對于人民怎樣處理私生活,他們怎樣看待政府旨在鞏固國家、指導與促進發展所作的努力有決定性的影響,它容易使人民認為,掌握權力的每一個人都可以為了自己的利益、他的家庭利益或他覺得應忠實于的社會集團利益來運用權力。”
在岡納·繆爾達爾看來,腐敗已經進入人們的生活方式成為一種文化了,而且這種文化對社會有著巨大的反作用力。當下,也有跡象表明,某些腐敗現象的深化和蔓延得到了文化的滋養。
腐敗文化利用各種幾乎無所不在的潛規則向公序良俗挑戰,成為更多的人為求生存與發展不得不采用的手段,不得不遵循的路徑。這些潛規則就是腐敗文化的主要載體和表現形式,它進一步弱化了社會的道德正義感,加劇了政紀、法紀的松懈,使官員腐敗與社會風氣惡化相互作用,形成惡性循環。
以中國足球界為例,足球比賽的規則全世界通用,中國也不例外,足球管理運作體制也借鑒了西方現代的俱樂部體制,但卻和足球發達國家已經經歷、甚至還在發生的情況一樣,無法阻止場外、地下的各種利益集團利用私下交易和潛規則對比賽的左右。這使中國足球的水平在新的聯賽體制和市場化取向改革之后反而走向下坡路。
如果從文化觀念角度分析,這種結局的原因在于參與足球事業的各方,包括本應以維護足球事業的公平原則為己任的某些裁判和管理方,在足球改革上并沒有把公平競爭的現代體育原則在觀念和體制上首先確立起來,而首先看中的是足球的改革給自己帶來的獲利機會。于是,實用主義哲學成為了足球事業參與者的最高信念,所謂現代體育的道德觀念及其規則和體制只不過是為自己參與足球博弈獲利提供了機會和包裝,是制約他人的武器。
不管在任何行業,如果該行業的最高原則和共同規則得不到認同,人們普遍習慣性地采用機會主義和實用主義的辦法對待之,這一行業能有序健康地發展嗎?參與者的合法利益又如何實現和得到保護?
因而,反腐敗需要健康的社會文化生態環境,同時還必須防止腐敗成為一種文化。為此,必須按照現代市場經濟的邏輯,參照人類現代文明成果,精選傳統文化中有價值的部分,使之成為全民所有的優良精神資產;而且,還要接納、順應和培育符合時代潮流的新文化形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