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自述
我曾經很多次猜測和他再次相見的情景。在洶涌人潮中,在親朋好友間,我們四目相望,或愕然,或微笑,或淡漠,但時隔三年,他一旦真實地出現在我面前,我卻是失措。
那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和他共同的一位朋友的婚禮,我想他應該知道我會去的,他應該會缺席,所以我去了。但是就在什么也沒預想的情況下,我見到了他。他比以前更精神了,和周圍的人談笑風生,一副意氣風發的樣子,這使我覺得有一絲刺痛。雖然分手的時候人們總愛說些希望你過得比我好的話,但一旦看到對方好似真的忘了一切,把自己從心里輕易地打發掉,總歸不是什么滋味。看著他輕松的樣子,我竟然還涌起一種想要跑上去質問的沖動。也許,想起了當年,懷有太多的不甘心。
我和他最開始只是同事,一起被招進單位,從初上崗位的戰戰兢兢,到熟悉環境,同時面對困難,我們共同經歷的東西很多,當他破天荒地拿出一枝玫瑰時,我的臉紅了。那時候的日子真快樂,我為他做的第一頓飯,他給我買的第一部手機,還有兩個人嚼著雪糕在大街上瞎逛的時候,都讓我們覺得妙不可言。可是,最終什么都變了,就像有人說的,相愛時,男人把女人比作星辰、天使、飛鳥等與天空有關的事物,恩斷情絕時,男人把天空據為己有,把愛過的女人放回到地面上去。他開始挑我的刺兒,我怎么做他都說不對。
我還傻得可以,一點兒也沒察覺到他心里的變化。直到他提出分手,說厭倦了,說有新歡了,我才如夢初醒。我放棄了所有的尊嚴,哀求他回頭,但他去心似鐵,我為他從22歲,守候到27歲,可短短幾個字,一切化為烏有……
看過太多的文章說,把微笑留給你愛過的那個人,是一個女人的大度,可是當那個人在你心口上插過一刀,鮮血四濺,你還能優雅地對他微笑嗎?把血淚吞進肚里卻強顏歡笑,這是虛偽,不是大度。所以,當他看到我,把目光迎上來,我失措之后把臉孔漫不經心地移向了別處。他隨即走上前輕輕地說了聲“嗨”,我昂著頭從他身邊走過。我曾想過從婚宴上半途撤退,可這不正顯示出我內心的彷徨嗎?欲蓋彌彰的事情我不會去做,我紋絲不動地堅持到了最后,直到碗里的最后一顆米粒都被我一掃而光。
從回去的路上,到晚上一直待在家里,我都難以遏制地回想著和他的事情,鼻子酸酸的。雖然當時我拒絕得很痛快,沒承想,隨之而來的是無盡的失落。這種毫不理睬、故作姿態就算是心理上的勝利嗎?可為何我沒有半點欣喜?我只是不停地猜測:這些年,他打聽過我的消息嗎?他有過絲毫后悔嗎?他還記掛著從前嗎?他的太太真的好過我嗎?各種問題紛至沓來,我昏昏然,像是自己給自己套了個枷鎖,掙脫不得。
我又想起《東京愛情故事》里的赤名莉香。她面對舊愛丸治,那個曾經辜負過她的人,是真切的微笑。雖然有留戀的惆悵,有濕潤的淚水,可最終她把美麗的背影、燦爛的面容留給了他,也給了他一份寬容,讓他安心地享受自己的生活,不會再對她掛牽。她把堅強的一面表現給他,把脆弱的另一面緊緊包裹,獨自面對,這種愛的胸懷讓觀眾都不禁為之動容,我也動容,但我做不到這么大方;不是說我對他還有愛。或者還有恨,我已經有了相愛的另一半,只是當面對著他,自己愛情路上失敗的一筆,我不愿妥協、不愿認輸。
整個晚上我都沒睡著,我就像突然鉆進了死胡同,一個勁地琢磨他的態度,試圖看出他心里的一點波瀾,或者有那么一絲后悔,或者是他生活中的不如意,哪怕一些類似的蛛絲馬跡也好,我也會心安不少,可是什么信號我也沒捕捉到。
經過一夜折騰,第二天一早,我義無反顧地撥通了他的電話,三年來,這是我頭一次與他聯系,號碼竟然沒變,還是我幫他選的號碼。我平靜地告訴他。昨天我很失禮,就當重新打一次招呼吧。他淡淡地說沒事,語氣里聽不出什么感情色彩。
放下電話后,我覺得渾身輕松。這不是我胸懷變寬大了,原諒了他所做的一切,而是我想通了一點,我和他已是橋歸橋,路歸路,他不再是我生命旅途里重要的人,我何必再介意這么多,自我折磨?他是好是壞,和我的幸福無關,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的自述
朋友的婚禮我猜到她會去的。我覺得沒有什么理由要躲避她,畢竟時間過去那么久了,該遺忘的也該遺忘了吧。如果真的遇到,我會主動和她打招呼問候一聲,就當是相識一場的朋友也好,當年我辜負了她,是我做得不好。可是當愛情讓我們忘記了時間,然后時間又讓我們忘記了愛情時,我何不放手,讓兩人都得到解脫呢?雖然分手之后,我并沒有怎么在意過她的消息,但是我希望有個真心疼她的人,來彌補我曾經對她的傷害。
果然,我在酒宴上看到她了。時間是無情的,還是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些痕跡,雖然不見面已經幾年,看到她,還是感覺到一種熟悉的氣息,我心里早已淡然的東西,好像又回來了,有話要說似的;我這才想起,對于她是否已經結婚,是否過得幸福,是否工作如意,這些我都一概不知。當我上前問候她時,她的反應似乎在我的意料之內。我并不介懷,她已經淡出我的生活軌跡很久了,以后也不會再有交錯的時候。但是如果她有任何困難,我一定愿意去幫。
回家的路上,我基本已忘了剛才的酒宴。我想起了老婆的叮囑,她說冰箱空了,要我去超市買些東西回去。這幾年,日子過得不好也不壞,但仍能感覺到一點小幸福。在超市里,我推著小車悠然地走著,突然聽到了一首歌,也不知道是誰唱的:多年以后的那個未來的他,誰又能夠保證永遠不再變了/ 我的毛衣上啊還粘著你的頭發/再見吧心酸啊空空蕩蕩我的心啊 / 感情網太復雜誰又能夠珍惜這代價 / 再見吧別哭啊恩恩怨怨都忘了吧誰又能放心得下找個對你更好的人吧 / 再見吧心酸啊曾經和我最近的人啊/再見吧別哭啊真心負心全都是代價……
晃晃悠悠地,我和她的好多事情就在這一刻想起來了。
再次行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心里多了一絲歉疚,為我分手這幾年對她的疏忽,然而一回到家里,所有的思緒都被老婆和女兒給湮沒了。
第二天一早,竟然接到了她的電話,我很是驚訝:原本以為就是路人了,她再也不會理會我了。但是沒想到她打來了電話,猛然間,我就在電話的這頭流下了眼淚,她是看不到的。我不知是因為對她感到了歉疚,還是因為感覺到她已完全把我放下,只是覺得壓抑得厲害。她的坦然讓我的心揪了起來。
原來,最殘忍的一招是寬容。
據《人之初》
編輯 / 張秀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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