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0月31日凌晨兩點多鐘,廣州市天河區程介村上社大街5巷的一間出租屋里,一個渾身是血的女孩跌跌撞撞走下樓梯,她渾身顫抖地站在冷清的巷子里,雙手軟軟地垂著,手腕下面空蕩蕩的,兩只手不翼而飛。這時,她見到了正在樓下吃夜宵的房東,一下子就跪倒在地,求救之后就昏了過去……
她是誰?她為什么會痛失雙手?一場驚心動魄的搶救在廣州的夜幕下緊張地展開,當人們隨后了解到這個女孩背后的故事,整個廣州市的人的心都疼痛起來……
妹妹嬌弱的肩頭,撐起了哥哥的大學夢
今年20歲的賀銀麗出生在湖南衡陽的一個貧困農家,父親賀初春是村上的一個拖拉機手,農閑時幫人拉些貨物,一天可以掙個二三十元錢來貼補家用,母親廖純英患有間歇性精神病,病情時好時壞,常年靠吃藥控制。賀銀麗有一個哥哥叫賀電利,貧困的生活磨礪了這對小兄妹的意志,從小到大,兄妹倆的學習成績特別好。
2001年3月中考成績相當優秀的賀銀麗完全可以考上重點高中,但由于此時哥哥已讀高二,第二年就要參加高考了,她知道像自己這樣的家庭不可能同時供兩個大學生,何況母親的病還要經常花錢買藥維持。想到這些,懂事的她就報考了衡陽市理工學院中專班,將讀大學的機會讓給了哥哥。
2003年9月賀銀麗中專畢業,也就是在這一年,哥哥賀電利考上了長沙大學計算機系。看到哥哥考上了大學,賀銀麗高興得忘乎所以,好像那個考上大學的是自己一樣。可是高興過后,一家人面對大學通知書上寫的6000多元的學費又犯了愁。這些年,為了兄妹倆上學和給母親廖純英治病,不到50歲的父親賀初春已是滿頭白發,蒼老不堪。那些天,為了給哥哥湊學費,賀初春求爺爺告奶奶四處借錢,可是將親戚鄰居都借了個遍,也只借到了4500元錢,眼看開學的時間逼近,無奈之下,賀初春只好將家中唯一值錢的一臺拖拉機賣了1500元錢,這樣才湊夠了賀電利的學費。
可是,哥哥賀電利見一家人都被自己的上學拖垮了,他不愿意再上學了。父親賀初春得知后勃然大怒,臭罵了兒子一頓,直罵得賀電利眼淚汪汪的。賀銀麗明白哥哥的心情,她勸哥哥說:“哥,我已經中專畢業了,你就放心地去讀書吧,我這就準備出去打工掙錢,你在大學要好好讀書,家里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聽了妹妹的話,賀電利這才噙著眼淚來到了學校。
哥哥走后,賀銀麗安排好家里的事情,年僅18歲的她只身來到廣東打工。賀銀麗打工的第一站是東莞市常平鎮,由于事先聯系好的老鄉轉了廠,她在常平鎮流浪了一個多星期,才進了一家電子廠做流水線工人。第一個月發工資,賀銀麗領到了600元錢,拿著這些錢,她趕緊跑到郵局給哥哥寄去了500元。在匯款單的留言欄里,她動情地寫道:“哥,我能掙錢了,你在學校不要太虧了自己,我以后每月會按時給你寄錢的。”
為了對哥哥的這句承諾,賀銀麗將自己的生活費壓到了最低,每個月按時給哥哥寄錢。半年后,她升為辦公室文員,工資漲到了800元,這時賀銀麗每月除了給哥哥寄500元,還要給家里寄200元,而她自己仍然只留100元用。女孩子天生愛美,看到同宿舍的女孩子一發工資都往服裝市場跑,買回一些花花綠綠的衣服,賀銀麗也心生羨慕,她做夢都想擁有一條漂亮的連衣裙。可是為了哥哥,她只有將這個小小的愿望壓在心底,常年就是一身工裝。
遭遇小氣男友,親情與愛情的較量有多難
漂泊無定的打工生活,一些突如其來的變故常常讓賀銀麗措手不及。她跳過槽,也被炒過魷魚,當過流水線工人、文員和倉管等,最慘的時候,她還“淪落”為裝卸工,一個小姑娘和一幫大男人一起搬運貨物,用自己嬌弱的肩頭,扛起生活的風雨。兩年時間里,她流浪的足跡遍布東莞、深圳、中山和廣州等地,唯一不變的是那匯款單,時多時少,風雨無阻地寄向長沙大學,寄向衡陽老家……
2005年4月20日,賀銀麗正在廣州白云區一家鞋廠打工,由于趕上工廠缺貨的淡季,工廠突然裁人,她再次失業。當再次流落街頭時,她突然有一種特別害怕、特別無助的感覺。因為,兩天前,她才將剛剛發下的一個月工資全部寄給了哥哥,自己此時全身上下沒有一分錢了。她拉著一個行李箱四處找工,可很多工廠都不招人。一直到深夜,無家可歸的她一個人只好在異鄉的街頭徘徊,想到下個月沒法給哥哥寄錢了,她忍不住流下了淚……
就在這時,一輛拉客摩托車停在了她身邊,拉客仔是一個年輕的小伙子,他關心地問她:“小姐,你要到哪里去?我送你,太晚了,這里治安不好,你一個人這樣在街上走,太危險了。”一句來自異鄉的問候,一下子擊中了賀銀麗冰冷的心。不知怎的,她突然號啕大哭起來。她奇怪的舉止,嚇得這位拉客仔不知如何是好,趕緊騎上摩托車離開了。長久壓抑的委屈,讓賀銀麗痛痛快快地哭了出來,一直哭了10多分鐘,她才平靜下來。這時,她突然發現剛才離開的那個拉客仔又折回來了,停在不遠處觀察著她。見她哭完了,拉客仔又靠近她,誠懇地說:“小姐,不管你遇到了什么煩心事,都要過了今夜再說,這里真的不安全,如果你信我,就坐我的摩托車,我免費拉你到市中心去!”聽了這話,賀銀麗順從地坐上了他的摩托車,拉客仔載著她向廣州市中心區駛去。20分鐘后,他們來到天河區天河廣場附近,在一個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門口,拉客仔將她放了下來說:“小姐,這里安全了,你在廣州有沒有熟人,要不要打電話?”說著,他將自己的手機遞了過去。
自己一個人漂泊在外,人生地不熟的,能給誰打電話呢?面對這個熱情的拉客仔,賀銀麗忍不住再次掉了淚。拉客仔看她又哭,不禁慌了神,他急忙說:“你別急,別哭,如果你今晚沒地方去,就去我家吧。”他看賀銀麗聽了這話顯得警覺和狐疑起來,趕忙又解釋說:“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家就住在這附近,我媽跟我一塊兒住呢,不信,我馬上打通電話給你聽。”說著,拉客仔撥通了一個號碼,里面傳來了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拉客仔跟她交代了一聲,就掛了電話。見拉客仔一副熱心腸的樣子,再想到自己一個單身女孩在外面過夜也真的不安全,賀銀麗就點了點頭,順從地坐上了他的摩托車,來到天河區程介村的一處民房里。拉客仔沒有騙她,他真是與母親住在一套一室一廳的民房里。
直到這時,賀銀麗才知道,這個拉客仔叫成建華,陜西人,比自己大一歲,帶著母親在廣州打工,平時以摩托車拉客為生。也許是出于感激,也許是這份來自異鄉的溫暖讓她有了家的感覺,那晚,賀銀麗與成建華母子聊了很久。成母是一個熱情的西北人,她對賀銀麗這位漂亮的“天外來客”格外喜歡,忙前忙后地給賀銀麗煮飯、洗衣服,連洗澡水都給她燒好了。晚上,成母與賀銀麗住里間,成建華住在客廳。
賀銀麗慶幸自己遇到了好人,在成建華和他母親的挽留下,她白天出去找工作,晚上就住在出租屋里,經常還幫成母干一些家務活。四天后,賀銀麗在廣州市員村二橫路一家數碼攝影店找到了份洗膠片的工作,月薪1000元。賀銀麗回到出租屋準備收拾東西,跟成建華和他母親辭行。沒想到,10天時間的相處,讓成家母子都深深地喜歡上了她,聽說她要搬走了,成母特地做了一頓豐盛的午餐。席間吃著吃著,不舍得她離開的成母竟忍不住掉下了眼淚。成建華也早早地收工回來,席間也表現得特別沉重和傷感,一句話也不說,只顧埋頭吃飯。眼前的情況讓賀銀麗再也無法說“離開”了。就這樣又相處了兩個月后,在成母的撮合之下,兩個年輕人同居了。
同居一個月后,成建華的很多缺點就暴露了出來。成建華為人雖然善良,但性格多疑殘暴。有一次,他在拉客途中看見下班的賀銀麗與一個男同事并肩往回走,頓時火冒三丈,將摩托車往兩人面前一橫,跳下來指著賀銀麗的男同事破口大罵:“兔崽子,連老子的馬子你也敢泡,不想混了啊!”那位男同事被眼前突然冒出來的拉客仔罵得目瞪口呆,他見身邊的賀銀麗面紅耳赤的樣子,才明白怎么回事,他連連說“你誤會了”就趕緊轉身離開。見男友如此粗俗無聊,賀銀麗又羞又氣,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這時,她開始對自己草率地跟成建華同居有些懊悔。
讓賀銀麗煩心的還不止這些,為每個月給哥哥寄錢的事,她沒少跟成建華吵架。賀銀麗每月的1000元工資,給哥哥寄錢后,只能剩三四百元了,她把這些錢都交給了成母,讓她作為伙食費,她盡量讓成家母子感覺到自己不是在沾他們的光。即使如此,成建華還是相當不滿,說她和自己是一家人了,還胳膊肘向外拐。為給哥哥寄錢的事,兩個人沒少吵架。面對親情和愛情的較量,夾在中間的賀銀麗感到從來沒有過的累,每個月從郵局回來,她都要跟成建華大吵一架,然后大哭一場……
慘禍突降,斷手打工妹刺痛全廣州人的心
2005年10月29日,當賀銀麗再次到郵局把工資寄給哥哥回來后,晚上,成建華一直黑著臉,兩個人誰也不說話。晚飯后,成建華突然氣呼呼地說:“你哥哥是頭豬啊!他比你還大,自己不會掙錢,還要讓你掙錢養他,憑什么?”聽了這話,賀銀麗也火了,說道:“我寄我自己掙的錢,你憑什么要這樣辱罵我家人!”聽了她這話,沒想到成建華騰地站起身,一把把她推到沙發上。賀銀麗剛想叫喊,可脖子突然被男友緊緊地卡住,差點讓她窒息過去……
見男友如此對待自己和家人,賀銀麗下定決心和成建華分手。10月30日傍晚6時多,下班后的賀銀麗來到成建華的出租屋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搬回公司宿舍居住。在她收拾東西的時候,成建華見她真的要離開自己,便懇求她不要離開,并在旁邊不停地向她道歉保證,下次再也不會這樣了。可是,賀銀麗已經下定決心要離開這個令自己心寒的男友了。成建華見苦苦哀求一點效果都沒有了,便一下子跪在賀銀麗面前懇求她不要走,但此時賀銀麗去意已決,不為所動。成建華見賀銀麗態度如此堅決,忽然間,他的臉色變得鐵青,將她一把推倒在沙發上,還沒等賀銀麗回過神來,成建華迅速轉身走進廚房,拿了一把菜刀一臉兇相地走來:“你要離開我,是吧?那我要你也沒有好日子過!”賀銀麗以為他只是嚇唬自己而已,沒想到成建華一把將她的右手按在茶幾上,瞪著血紅的眼睛,一刀就剁了下去,聽見咔嚓一聲,血水和骨渣一起飛濺了起來,當時的賀銀麗還沒感覺剎那間的劇痛,只見自己的右手已經齊腕而斷。這時,她才感到了害怕,她想大聲哭喊,可是成建華卻惡狠狠地說:“你要是敢喊,我就把你的頭也剁下來!”砍紅了眼的成建華并沒有因為賀銀麗的哀求而停止,他抓起賀銀麗的左手,再次猛地按在沙發上,揮起菜刀接連砍了三四下,賀銀麗的左手也被硬生生地從身體分離出去。當時成建華的母親也在場,她被眼前這血腥的一幕給嚇壞了,趕快上前阻止兒子的暴行。可是砍紅了眼的成建華哪顧得上這些,在混亂中,成母的肩部也中了一刀,而賀銀麗當時就昏死過去……等賀銀麗醒來已經是10月31日凌晨,成建華及母親早已不知去向。賀銀麗艱難地站起身,用牙齒開了房門,然后又跌跌撞撞下了樓梯……廣州市第六人民醫院的救護車于凌晨3時14分趕到現場。醫生搜遍了全屋,在一個角落發現了一只斷手,另一只斷手則被藏在一個鞋盒里。傷勢過重的賀銀麗被送到了廣州中山大學第三附屬醫院緊急救治。此時已是10月31日凌晨4時多,距離她雙手被砍斷已經超過10個小時。此外,她的左手手臂還有多處刀傷,神經和肌腱均被砍斷。病人的慘狀讓接診的醫生都流下了熱淚。三院派出兩組共六名醫生輪流奮戰12個小時后,賀銀麗的兩只斷手重新被接回原位。手術進展順利,但雙手功能想要恢復到正常水平幾乎不太可能。
11月2日,得到消息后的賀初春老兩口和賀電利分別從老家和大學趕了過來,看著眼前躺在床上的賀銀麗的慘狀,老兩口當即昏了過去。而賀電利則一下子跪在妹妹床頭,他捶胸頓足地哭著說:“都是哥哥害了你啊!……”
11月24日,三院的領導又組織精干力量,對賀銀麗的雙手進行第二次再植鞏固手術,效果非常明顯,我們期望著人間愛心能創造奇跡。而另一方面,廣州警方經過不懈努力,將一路逃亡的成建華抓捕歸案。在此之前,記者曾問賀銀麗:“如果成建華被抓到,你最希望的結局是什么?”她流著淚沉默了一陣,回答說:“我只希望他還有良心,能照顧好我爸媽,能幫我將哥哥供畢業,他們太可憐了。”當記者將這話帶給成建華時,成建華當場號啕大哭,痛悔不已。他一時的沖動與殘暴,不但毀了一個花季少女所有的美好愿望,還將一個家庭帶入無底深淵,他也終將為此付出沉重代價!
[編后]
賀銀麗的悲劇,其實在現代社會中有一定的代表性。愛情的自私與生俱來,并且在生活中表現得無處不在。愛一個人,不等于能同時愛他的家人。當愛情與親情發生碰撞時,該如何處理好其中的關系,不但需要心平氣和的心境來溝通,同時也需要用理智來保護自己。
編輯 / 黃伯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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