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題材文藝創作之我見

我從事文藝創作從業余到專業，算來也有二十多年了。其間寫了十部大戲，小戲小品以及小說和散文也有近百篇，這些作品大都是農村題材，反映農民生活的。現在國家提出了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農民真的很希望能看到反映他們生活的文藝作品，這就需要大量的文藝工作者來寫農村，寫農民。

要想寫好農村題材的文藝作品，首先就要熟悉農村，了解農民。我雖然生在農村，長在農村，可離開農村有二十多年了，但我經常到農村體驗生活，尤其到了節假日，只要不太忙都要回老家搞一點調查研究。在我們那個村子里，我是惟一的一位在市里工作的人，每次回家，他們都十分熱情主動地同我拉家常，特別是那些從小穿開襠褲在一起捏泥團的，他會毫不客氣地往你家床沿一坐，也不需要什么好招待，一盒煙、一杯茶、二兩老酒，毫不拘束地同你談天說地，張家山前，李家山后，從家里瑣事到國家政策；從村干部腐敗，到村里男女偷情，無不涉及。一談談到半夜舍不得離開，臨走時還再三要求說：明天別走了，到我家喝一杯，我那門樓子矮，彎個腰也能進的，還有好多話、留著明天講呢。有了他這句話我真的留下來了。第二天，我也不客氣，早早的登門，看看他家房子，問問他家生活，以示關心。現在農村的生活比以前好了，不在乎你吃點喝點，他們也知道我們這些干部，大魚大肉吃得膩味了，農家小菜正合口味。有的還把親戚朋友拉來陪客，再遇到個把會講的，他們大都在外打工，走南闖北、見多識廣，把農村在外的事扯進來，那收獲就更大了。每次回家，我都能記錄個十幾二十頁紙。他們講的這些故事打動了我，他們的語言豐富了我，有了這種感覺，寫出來的東西就不會差到哪里去。

生活是文學藝術取之不盡，用之不盡的惟一的源泉，這是真理。可是這些年來，我接觸到各縣區的一些創作朋友，特別是一些新作者，在農村長大，后來上了大學，參加了工作，農村的事，講他不熟悉，他也知道個一二，停在表面上，深入不進去，認為這個不值得寫，那個也不大好寫，結果是深入寶山沒見寶，空手而歸。我認為這些同志把生活的過程和創作的過程想得太簡單，太容易了。其實，從生活到創作是一個復雜的過程，是需要我們付出辛勤勞動的過程。這就要我們去觀察、體驗、分析和研究。從豐富的生活素材里挖掘出入畫入詩的藝術礦藏。反過來講，你雖然到了生活里，不是作細致的分析和思考，而是徘徊在門外，東張西望，看到一點，聽到一點就心滿意足，就認為收獲不少了，不得了了，靈感來了，不寫熬不住了，其實那只得到一些膚淺的表面的印象，決不會寫出深刻的作品來。我舉個例子：一個縣里的作者，有天跟我講，他有一個小品的素材，是講公公和媳婦爭吵的小故事，希望在“婚育新風進萬家”的文藝比賽中能拿到獎，希望我這個評委能關照，結果未能如愿。我講他作品里有兩個人物沒寫好，不像個農民，特別是公公不像農村的老頭子，倒像是城里的退休干部。我叫他去農村做點調查，他講不需要到農村體驗生活，現在農村題材的電視劇多得很，坐在家里體驗也可得到的，我就知道他為什么寫不出好小品的根本原因了。這種創作方法錯了，大錯特錯了。現在有很多泡沫電視劇，看起來講農村的事，只不過是在農村的景色里走動的城里人物，而且講得還是城里的話語。我是不大看電視劇的，偶爾有農村題材的電視劇我也看一點。有一次看到一部電視劇，什么名子不記得了，其中有位出場人物是個受人敬仰的老大爺，穿著大襟褂，捧著大煙袋，樣子很像農民，可每次出場不是在村頭大樹下，就是在家里酒桌上同幾個人聊天，講幾句不咸不淡的話，從頭到尾沒見他干過一件事，好像是個村里游手好閑的人。我就認為這位作者，不熟悉農村生活，他不知道現在的農村，最勤勞的人是五十歲以上的老人，他們過去受過苦，了解生活的不易，勞動已成了他們的習慣，一天不做事，身子就發癢，三天不下地，就要生病的。可以講見到路邊有一泡牛屎，他都要想辦法撿到田里去，怎么可能捧著大煙袋游手好閑呢?這種老人又怎么能受他兒子媳婦的尊敬呢?我的這位文友，你從這種農村題材電視劇里能體驗到什么樣的農村生活，又能寫出什么樣的反映現實農村文藝作品來呢?

文藝作品，特別是小說、戲劇作品，主要是寫人物的，但人不是靜物，可以讓你隨便擺弄的。他時時刻刻在活動，他的生活經歷有一個發展的過程，他的家庭環境和社會環境多種多樣，他們的內心世界也在不停地變化和發展。現在的農民同干部有隔閡，與城里人不熔融，他們的辛酸苦辣只能在知心人面前才能透露出來。這一切，對于出生在農村里的作者來講，體驗生活比較容易，而城里長大的要想熟悉農村那就十分艱巨了。需要時間，要有耐心，最好的方法就是真心誠意地交幾個農民朋友，不能蜻蜓點水，浮在表面，不然你是融不進農村里去的。比方講，你去了農村，因為你是城里人，或者你不是城里人，可你經濟條件好，穿得講究，看到農家三條腿的板凳上有灰塵，對于你那條名牌的還折著刀口樣的褲縫來講是不協調的。如果你叫人家把板凳抹一下，哪怕你對凳子上的灰塵吹一口氣，這樣你們就有了隔閡，人心隔肚皮，他嘴巴不講心里有個數，他不可能跟你講一些真心話的。如果你明明知道板凳上有灰塵，看也不看就一屁股賴上去，假若對方講凳子可要抹一下，你再回一句，算了，人還是泥捏的呢。好了，就這么一個小動作，一句話，他把你當知心的朋友，心肝骨子里的話都能掏出來，你當然才能有收獲。到農村體驗生活，往往一個小細節就能關系到你的成敗。

再者就是熟悉農村語言，這更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高爾基說：“文學的第一個要素是語言，語言是文學的主要工具，它與各種事實、生活現象結合在一起，構成了文學的材料。”文藝作品的語言是闡明主題、描繪沖突、刻劃人物的主要手段，它是文藝作品的基本材料。農村的語言實在是生動，就連罵人的話也是叫你回味無窮，東北的小品為什么那么紅火，根本原因就是那里的語言有特色，有泥土味。所以，戲劇工作者一定要沉下心來學習農村語言，掌握各類人物的特征，什么人講什么話，什么時候用什么樣的語言。

省話劇團92年演我的劇本《淮北漢子》時，那里的一個婆娘有一句臺詞叫：“你娘什么時候不小心松了褲腰帶，漏下了你這個孽種!”這是一句罵人的話，罵人不正常，怎么個不正常呢?不是他娘生下來的，而是不小心從褲腰帶上漏下來的，這樣就把一個潑婦的形象一下子襯托了出來。我記得每次演出到這個地方，臺下就有笑聲，這個戲劇效果就來自這一句話，這句話是哪來的?當然是我從淮北農村體驗生活時撿上來的。

我想：只有你熟悉農村生活，交幾個真心的農民朋友，掌握好農村各類人物的語言，那么你一定會寫出農民喜愛的作品。農村面貌的改變，一日千里，社會主義新農村指日可待，農民正盼望著有他們的作品出世呢。我愿與各位作者一同努力!

責任編輯 毛 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