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利民
中國現代國際關系
研究院研究員
2006年10月,駐伊美軍陣亡103人,受傷700余人,創下伊戰三年多來單月傷亡人數的新記錄。《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為此專門發文,稱美軍在伊拉克遭遇了“黑十月”。
據《國際先驅論壇報》和《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等美國媒體披露,截至2006年11月2日,美軍在伊拉克已陣亡2814人,傷2萬余人,其中重傷9500人。美國在伊拉克已消耗數千億美元。而據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65380;美國著名經濟學家斯蒂格利茨預測,美國在伊拉克的最終戰費開支將超過2萬億美元。美國媒體還推算,美軍在伊拉克每1秒鐘需要開支6300美元,伊拉克戰爭已成了無底洞。
無獨有偶。緊隨“黑十月”的是11月7日的美國中期選舉,伊拉克戰爭自然成為此次選舉的主要議題。投票前夕,《今日美國報》與蓋洛普公司聯合進行的民調顯示:60%的民眾認為發動伊戰是選錯了戰場;55%的民眾認為伊局勢已經“失控”;58%的民眾認為伊戰不會有贏家。民主黨也以伊戰作伐,集中攻擊共和黨的伊拉克政策,頻頻得分。共和黨窮于招架,節節敗退。結果民主黨不但奪回了參眾兩院的控制權,甚至還席卷了28個州的州長職位。共和黨為失敗找了替罪羊,新保派領軍人物拉姆斯菲爾德黯然辭去國防部長職務。
這一系列事態的發展演變——從美軍在伊拉克遭遇“黑十月”到共和黨中期選舉敗績,再到拉姆斯菲爾德去職,不禁令人想起30多年前的越戰“新春戰役”。當時美軍在越軍“新春攻勢”中陣亡1001人,國內反越戰運動因而高漲,在野的共和黨不斷以越戰作伐,攻擊執政的民主黨,約翰遜總統不得不知難而退,放棄參加1968年總統大選。而事實上,美國總統布什等人此前也不得不以越戰類比伊拉克戰爭,承認美國在伊拉克陷入類似越戰的“困境”。
與越戰時期相比,今天美國的綜合實力無疑要強大得多,軍事實力尤甚。以2006年為例,美國的GDP總量超過12萬億美元,包括軍費#65380;伊拉克與阿富汗戰爭的特支費#65380;情報開支#65380;國土安全部開支等在內的國防總開支超過5000億美元,超過世界其他各國國防開支的總和。美軍軍事裝備的先進程度也遠非當年越戰中的美軍可比。不僅如此,與越戰相比,美國還有一個更有利的條件,這就是當年的越南得到中蘇兩個大國及社會主義陣營和不少發展中國家支持,今天的伊拉克抵抗運動則基本上是孤軍奮戰。然而,美軍在伊拉克戰場依然深陷游擊戰的汪洋大海而焦頭爛額#65380;狼奔豕突。再聯系到美國在阿富汗遭遇塔利班卷土重來#65380;對朝鮮與伊朗開發核武器無可奈何#65380;對查韋斯的公開叫板苦無良策,足以看到美國的全球控制能力下降,惟一超級大國的弱點與局限性暴露無遺。
以美國之強大,何以擺不平小小的伊拉克?其表層原因是美國對伊決策失誤,深層原因則在于全球化時代國際政治的游戲規則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而美國未能認識并適應這種變化,依然用帝國時代的思維制訂21世紀的全球戰略。
全球化時代國際政治的新特點是參與全球化的國家都必須以相互依存為出發點制訂其對外戰略,美國也不例外。經濟數據表明,美國對世界的依存度并不比世界對美國的依存度低,比如,美國的國債有一半源于外資。受相互依存制約,美國在國際上不可以為所欲為#65380;不可以搞單邊主義,發動伊拉克戰爭恰恰違背了此一游戲規則。另一方面,全球化時代也有一個悖論,那些拒絕參與全球體系的國家或勢力,其獨立生存能力增強了,比如塔利班政權#65380;伊拉克抵抗力量等,都是如此。這可以解釋為什么美國力量更強大了,其全球控制力卻在下降。美國在對外行使武力時,所受的掣肘明顯增多,對戰爭傷亡的承受力較之越戰時期尤其大幅下降。越戰高潮時期的1969年,美軍月均陣亡千人,而伊戰美軍月均陣亡百人卻是國內政治承受力的最后底線,“黑十月”美軍陣亡數已經探底,因而成為共和黨中期選舉潰敗的主要原因。
鑒史知今。朝鮮戰爭時期,侵朝美軍總司令麥克阿瑟因美軍潰敗而遭“革職”;越戰時期,約翰遜總統因美軍在“新春戰役”中受創而黯然下臺;現在,拉姆斯菲爾德因伊戰的“黑十月”也灰溜溜離去。他們都是美國對外好戰的替罪羊。然而,找到替罪羊并不能擺脫當前的困境,重要的是認清全球化時代國際政治的變化,在處理國際危機時盡可能采用和平手段,通過外交談判解決矛盾,避免單邊主義和濫用武力。共和黨如此,民主黨如果當政亦應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