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語，不是美國的“國語”

盡管參議院通過了“國語”法案，但要成為法律，前面的路還很長，英語在美國的地位還是個懸而未決的問題。

美國的“國語”？當然是英語！很多人都會這樣想。

其實不然。美國是英語國家，但它從未將英語定為“官方語言”或“國語”。圍繞是否將英語定為官方語言或國語的辯論，已經(jīng)持續(xù)了百年之久。目前美國正處在移民政策改革當頭，英語地位問題又被提了出來。

歷史淵源

美國在建國初期，盡管有人提出，美利堅民族應(yīng)該是一個有著共同的祖先、操著相同的語言、信奉著同一種宗教、依附同一種政府原則、具有共同生活方式和習慣的民族，但這種觀點過于理想化，在當時也沒有可行性。因此，不管是美國《獨立宣言》還是《聯(lián)邦憲法》，都未明文確認英語是官方語言。原因有兩方面，一方面為了體現(xiàn)新生共和國的民主精神，開國先賢們認為使用何種語言是個人選擇的權(quán)利；另一方面當時美國盡管是以講英語的移民為主，但社會族裔還是呈多元化，語言也是多種并存，而且在建國初期，美國的移民政策是打開大門的歡迎政策。因此，寬松的語言環(huán)境也是可以理解的。

與此同時，保護和突出英語的觀念也自美國建國以來就產(chǎn)生了。１７８０年約翰·亞當斯主張建立國家學院，以“凈化、發(fā)展和決定英語的使用”；本杰明·富蘭克林則在更早時就擔心，在賓夕法尼亞英語會被德語替代，因為德裔人口占了１／３以上。而實際上德語對英語構(gòu)成威脅是在１９世紀。

１９世紀中期，德國向美國大量移民，幾乎占了外來移民的一半，是美國當時最大的白人族裔集團。德國移民聚族而居，極力保留本民族的語言文化，他們開辦學校，講授德語，德裔移民的教會也全部用德語來舉行儀式。一時間，德語報刊大量膨脹，１９００年，美國有７５０種以上的德文報紙。由于人多勢眾，１８４３年得克薩斯州的法律用德語頒布，德裔占了該州白人人口的１／５。如果不是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德語在美國的發(fā)展勢頭很難被抑制下去。

戰(zhàn)爭使德美兩國成為敵對國家，美國社會掀起反德運動，首當其沖就是德裔居民，不少人因此被捕，德語書刊等一律被取締，德語教育被終止，１９１８年聯(lián)邦法律規(guī)定所有接受聯(lián)邦資助的公立和私立學校必須把英語作為第一語言教授。１９１５年高中里有２５％的學生學習德語，而到１９２０年后連１％都不到。從此，德語在美國一蹶不振。

“獨尊英語”運動的興起

１９６５年《移民法》頒布后，大量來自亞洲和拉丁美洲的移民進入美國，他們大多數(shù)人來自非英語國家，再加上《民權(quán)法案》的實施、雙語教育的興起，一些人感到英語的主導地位岌岌可危，于是“獨尊英語”運動應(yīng)運而生。

最早通過“獨尊英語”法律的是伊利諾依州，時間是１９６９年。但真正影響比較大的是美國參議員早川雪在１９８１年提出的將英語定為美國官方語言的英語修正案。他提出了三個理由：一個共同的語言才能統(tǒng)一社會，學習英語是每一個移民的必修課，一個移民只有通過學英語才會參與民主政治。該修正案在參議院經(jīng)過討論，但未獲通過。１９８３年早川雪又發(fā)起成立了“美國英語”民間組織，目的就是要通過英語修正案和取消雙語教育。１９８６年又出現(xiàn)了“獨尊英語”的組織，盡管它比“美國英語”規(guī)模小，但態(tài)度更加堅決。

“獨尊英語”運動的實質(zhì)就是排斥其他語言，主要特征是希望通過立法確定英語為惟一的官方語言。在這里，英語早已超出了語言本身的意義，成為盎格魯新教文化的標志；捍衛(wèi)英語，就是捍衛(wèi)美國主流文化。“獨尊英語”運動在２０世紀八九十年代有一定的市場，也取得了成果，如推動加州通過了“６３法案”，宣布英語為加州的官方語言，這在有著大量少數(shù)族裔人口的加州有一定的影響。１９９６年眾議院經(jīng)過六個小時的激烈辯論，通過了“官方語言宣言法案”，該法案禁止官方機構(gòu)向民眾提供其他語言的幫助。當時爭論的焦點體現(xiàn)在“統(tǒng)一語言使國家團結(jié)，多種語言使國家分裂”。然而該法案最終沒能在參議院得到討論，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目前美國有２７個州將英語定為官方語言。

“新瓶裝老酒”

今年５月１８日，美國參議院通過了將英語定為“國語”的一項移民改革法案修正案。修正案規(guī)定，除得到法律許可的人群外，今后任何人不得在聯(lián)邦文件或服務(wù)中使用英語以外的語言。同日，又通過一項相關(guān)的法案，將英語定義為“共同和統(tǒng)一的語言”。在表決中，有２０多名參議員對兩個法案都投了贊同票。這不禁使人納悶：美國英語怎么了？

答案很簡單，就是美國的主流社會感到英語受到了威脅，如同一個世紀前來自德語的威脅一樣。目前美國有４７００萬人在家不講英語，占美國總?cè)丝诘模保福ィ谶@４７００萬人中２１４０萬人英語不過關(guān)，占美國人口的８．１％。在這些不講英語的人群中以操西班牙語的人為主，有２８１０萬，操英語以外的其他歐洲語言的有１０００萬，操亞洲語言的人為７００萬，其他語言的為１９０萬。上述數(shù)字足以讓美國主流社會感到擔憂，以亨廷頓的著作《我們是誰？》為代表。亨廷頓認為，美國如果不阻止西班牙裔移民進入美國，美國將有兩種文化（盎格魯和西班牙）和兩種語言（英語和西班牙語），只有阻止西班牙裔移民，美國才能保持文化和政治上的完整。

美國社會關(guān)于“國語”定位之爭，與美國的族裔結(jié)構(gòu)變動密切相關(guān)。根據(jù)２００４年３月的統(tǒng)計，在國外出生的美國人口達到了３４００萬，占總?cè)丝诘模保玻ィ乙泼竦膩碓吹匾岳∶乐藓蛠喼逓橹鳎绹抑杏忠阅鞲鐬橹鳎鞲缫崮壳罢嫉矫绹鈦砣丝诘模玻福ァＰ乱泼裨诹曀住⒄Z言、宗教等方面與美國本土人有較大的區(qū)別，他們?nèi)藬?shù)眾多，對美國的政治、社會及文化等方面產(chǎn)生了一系列影響。由于美國正面臨移民政策的重大改變，布什總統(tǒng)和美國政府面臨左右為難的境地：一方面不愿意得罪西班牙裔移民，畢竟他們?nèi)藬?shù)多，是潛在的選民群體，因此希望通過“客工計劃”解決非法移民問題；另一方面也不能過分激怒保守勢力，希望通過定英語為“國語”或“共同和統(tǒng)一語言”，做個姿態(tài)，以尋求一種平衡，達到順利通過移民法的目的。關(guān)于語言的爭論，再一次超出了語言本身的意義，被賦予了新的內(nèi)容。

此次通過的“國語”法案規(guī)定，英語成為“國語”后，將不影響現(xiàn)存的“雙語教育”和雙語選票，而這兩者也是美國社會具有爭議的問題。

雙語教育在１９世紀末２０世紀初的美國社會是很普遍的事情，后來隨著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前后“美國化”運動的開展逐漸被取締。雙語教育再次興起是在２０世紀６０年代的邁阿密。古巴革命后，大量流亡的古巴人移民該地區(qū)，地方政府嘗試著進行雙語教育，以期使移民的后代盡快掌握英語，融入社會。１９６８年國會通過《雙語教育法》，從聯(lián)邦的角度資助雙語教育。雙語教育主要是針對西班牙裔移民，從出現(xiàn)之時就備受爭議。反對者認為，它花費了大量納稅人的錢，但收效有限，而且對移民后代英語水平的提高沒什么好處，同時也不利于移民盡快融入美國社會。移民本身對雙語教育看法也有分歧，一部分人主張他們的孩子首先應(yīng)該學習英語，這樣才能出人頭地，因此１９８６年加州在將英語定為官方語言的公決中，有４１％的西班牙裔投了贊同票。

１９６５年頒布的《選舉權(quán)法》保障了全體公民不分種族皆享有選舉權(quán)，為了真正實現(xiàn)這種權(quán)利，在墨西哥裔團體的推動下，１９７５年國會通過修正案，向少數(shù)族裔選民提供雙語選票，在選舉中給予他們語言幫助。雙語選票也曾遭到“獨尊英語”人士的反對，被認為將導致“美國魁北克”的出現(xiàn)。在最近這次“國語”的辯論中，雙語選票幸免于難，其原因被媒體一語道破：少數(shù)族裔手中的選票舉足輕重，誰也不敢忽視。

當今美國社會多元文化并存，多種語言通用，盡管參議院通過了“國語”法案，但要成為法律，前面的路還很長，英語在美國的地位還是個懸而未決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