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笑是劉大公的表哥,這并沒有給劉大公帶來什么實質性的好處,實質性的壞處倒是真真切切地出現了。
回到教室,劉大公被大家圍了起來。尹東西也嬉皮笑臉地探過頭來:“怎么樣,校長和你說什么?”
劉大公搖搖頭不說話。
尹東西把嘴一撇:“別問了,劉公子遇難了。劉公子漲行市了!敢砸學校的玻璃。多大膽子!自作自受吧。”
“根本沒提玻璃的事兒!”劉大公實在忍不住了。
“你蒙誰呢?”說著話,尹東西大聲喊起來:“帶劉公子上堂——”
大家覺得無聊,也沒有什么笑聲響應。
“校長找你干什么?透露給我們一點兒。看你的臉色不像什么好事?”幾個熱心的家伙還在追問。
劉大公無言以對。
大家散去以后,易小強走到劉大公跟前小聲問:“到底什么事?”
上課鈴響了。
“下課再說。”
“是不是砸玻璃的事兒?”
“不是——”
“那是什么事兒?”
“一下子說不清……”
整個一節課,劉大公心神不定,他心里比易小強要急得多,他要盡快找易小強會談。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劉大公看了一眼易小強。心照不宣,兩個人來到鍋爐房后面的角落里。劉大公飛快地將校長找他的經過敘述了一遍。
“你打算怎么辦?”易小強看著劉大公的眼睛。
“就是不知道怎么辦才找你商量的。”
易小強拍著腦袋想了一會兒說:“我想好了,你去找方笑,求他到學校來參加文藝節。”
“他怎么可能來呢,肯定不同意!”
“你怎么知道他不同意呀!我告訴你,事在人為!許多事情看著犯難,但大膽地去干,說不定就能成功!我跟你說,當年我爸爸跟我媽媽談戀愛的時候,他們正在上大學。我媽條件特好,我姥爺是大學教授,我媽人又長得特別好看。許多男生喜歡她,但沒人敢開口。我爸爸當年是個窮學生,人長得也一般,既不是校體育明星也不是文藝明星。論條件他根本配不上我媽。可是,你猜怎么著,他就是膽兒大,他就找我媽表示了。你猜怎么著……就成了……”易小強繪聲繪色。
“你爸媽談戀愛,你在旁邊?站著還是坐著?”
“不跟你開玩笑,我說的是這個道理。”
“要不你去……”劉大公還是心虛。
“你去,他是你表哥,不是我表哥呀!你去,這也是鍛煉你辦事能力的一次機會呀!”
劉大公抬起眼皮瞥了一眼易小強,心想,都是你讓我倒的霉。危險來臨了,你怎么光讓我一個人往前沖啊!話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什么關系也沒有,就叫一個大歌星到一個中學參加文藝節,這不是天方夜譚嗎?”劉大公說。
“大歌星到中學怎么了?我爸說他們上中學那會兒,國家領導人還經常到學校來給孩子開家長會呢!歌星有什么了不起,到一個中學來怎么委屈他了?”易小強說著說著竟然莫名其妙地義憤起來。
劉大公覺得易小強說話開始不著邊際。于是打斷他:“要是萬一不來呢?”
“不來,就跟校長說他實在有事來不了。”
“那還不如現在就說呢!”
易小強的小臉繃了起來:“我說劉大公!您真是劉大公子呀!您真是劉大少爺,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呀!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你爸媽是多大的官?什么官都不是,是特純特純的平民百姓!你自己不努力,靠誰呢?”
劉大公不說話了,他不想說話了。
上課鈴響了。兩個人都陰沉著臉回到教室。
易小強最后的這段話刺痛了劉大公。這段話雖說不無道理,但它就像一根針挑開了一個傷疤。他覺得心臟就像被壓上了個東西,不能像平時那樣自由地跳動。
說到父母,劉大公有種羞于向人提起的感覺。爸爸是報紙的投遞員,但他不是郵局的,他只為一家報社送報,只送一種報紙。那種報紙要求送報入戶,爸爸就要樓上樓下地跑。雖說那報紙非常受歡迎,但爸爸不是編輯也不是記者。人們問起他爸爸在哪兒工作,劉大公就說在報社工作,人家問,是記者?劉大公就說,不是,做行政工作……媽媽在一家出版社當校對,工作很累,也很單一。也不知道為什么,回家就沒有好臉,總好像在單位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初三的時候,劉大公拿著一本“心靈雞湯”給媽媽說:媽,你解解悶,換個角度看生活,生活就會有光彩。媽媽說:你算了吧,媽媽白天看了一天的清樣,腦袋都大了,晚上還要看書!你把學習搞好了,考上個名牌大學比什么都強。劉大公問媽媽,你每天看那么多書,一定學了好多好多知識吧。媽媽苦笑著說,跟你說,我左手拿著原稿,右手拿著清樣,不但要看清樣和原稿一樣不一樣,還要看有沒有錯別字,哪還顧得上書里的內容呀!也就是大概齊吧。
劉大公家的生活有些清苦。不說別的,單說電腦。別人家早就升級換代,不知有多高級了,而劉大公用的還是當年舅舅淘汰下來的,既不能上網、也不能看光盤,就連歌曲也聽不了的那么一個號稱是電腦的“打字機”。
課間操的時候,劉大公來到教務處,拿著那份聲明向老師說明了砸玻璃的經過。
“貼聲明是不對的,當然我把玻璃毀壞也是不對的,我賠玻璃。但我也希望學校能查出貼聲明的人。主要責任在他。”劉大公力求平和地說。
教務處的女老師冷笑著說:“你可真行,居然砸玻璃!你們家玻璃上有塊臟東西,你就把玻璃砸了嗎?”
劉大公不敢頂撞。易小強說過,真理一般是掌握在老師手里。
老師的冷嘲熱諷完了,語氣也緩和下來:“行了,知道錯誤就行了,交錢吧!”
下午放學的時候,劉大公看著布告欄的玻璃已經安好了,稍稍安了心。
回家以后,劉大公早早吃了晚飯就走出家門,在新新花園大門前面的林蔭道上來回溜達,希望方笑出現在大門口……一個小時過去了,方笑連個影子也沒有。他經常開的那輛吉普車也沒有出現。他不會去外地了吧?
易小強出現了,很快與劉大公匯合。他不說話,只是默默地跟著。劉大公還是感到朋友的溫暖。
又一個小時過去了,依然杳無音信。劉大公和易小強回了家,還有那么多功課要做呢。
當天夜里,劉大公做了個夢。
方笑來到他們家,好像是做客,劉大公有些受寵若驚。他急忙給方笑倒茶。拿起一個玻璃杯,不料那杯子是碎的,也沒全碎,只是杯底的玻璃上裂出了許多斑駁的碎紋。劉大公趕緊又換了一個,不料,那杯子依然是裂的,不過是裂在杯口上。劉大公回頭的時候,方笑已經不見了。劉大公問媽媽。媽媽說,我知道他是誰呀?劉大公到了河邊,許多人在嚷嚷,好像是方笑落水了。劉大公想都沒想就跳下水,在里面尋找方笑。所有的人突然在岸邊笑起來。劉大公回頭一看,方笑就站在岸邊,連衣服都沒有濕。劉大公情急之下想大聲喊:你怎么能這樣?喊完后心里又非常難受,因為那聲音連他自己都聽不清……
劉大公醒了,只覺得頭疼得厲害。
……
第二天,劉大公又去等了一個晚上,還是沒有什么結果。
“當時要是跟他要個電話號碼就好了。”易小強說。
“跟他要,他也不一定給咱們。”
劉大公走到門衛跟前:“請問,看見方笑回來了嗎?”
門衛冷著臉:“不知道。”
“你知道他住在幾樓幾號嗎?”
“不知道。”
“我能進去一下嗎?有急事找他。”
“打電話。”
“我不知道號碼。”
“連電話都不知道,更不可以了。”
等到第三天早晨,方笑還是沒有露面。校長讓班主任問了一下劉大公“請表哥”的進度。劉大公心里火燒火燎的。易小強給劉大公出主意,讓他給方笑寫封信,寫上新新花園方笑收,八成能收到。
劉大公馬上就寫了信,還特意留下了家里的電話號碼,投到“黃帽子”信筒里。這樣,當天就可以收到。
又是三天過去了,沒有任何回答。劉大公開始考慮怎么對校長說了。是說病了,還是說在外地沒有回來。可是,萬一校長下次有個什么節再找他怎么辦?如果實話實說,說他根本沒有這個表哥,可以一了百了。
“你這不是找死嗎?你怎么能有這樣的想法!要是這樣,你在學校永遠也抬不起頭來。連我也會跟著你受連累!”易小強聲色俱厲地說。
劉大公不想“找死”,也不想連累易小強。請方笑的事情,像塊大石頭,重重地壓在劉大公的心頭。
責編 趙 靜